門口那場父慈子孝的溝通并沒有持續太久,無非就是兩個年輕人剛得到心心念念的摩托車,并且在光速撞爛其中一輛,甚至燙壞一條腿後,繼續選擇出去馳騁。
結局是兩個人饑腸辘辘的肚子喚回了險些煙消雲散的父愛,龍卷風認命地去給兩人煮面,而趴在門口偷聽的萬穗也自然而然地得到了一碗。
公共區域的餐桌上,秃噜面條的間隙,萬穗認識了兩位年輕人。
卷毛的叫藍信一。
背頭的叫陳洛軍。
萬穗的素質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色字。在看到信一的第一眼,她便用了相當華麗的詞藻來誇贊信一驚為天人的臉,信一被誇得飄飄欲仙,萬穗因此很快地斬獲了帥哥的友好。
陳占心情其實很好,房間裡短暫的局部陰雲在面條端上來那一刻就轉了晴,他坐在木沙發的左側,左手捏着小酒瓶,一言不發地看着三個人吃面條,偶爾擡起手把酒瓶子塞進嘴裡——
一口,一口,再來一口。
龍卷風心情也很好,他至始至終就沒發過火,叮咣颠勺,端上面條,接着坐在木沙發另一側,右手夾着煙,陪着陳占一言不發地看三個人吃面條,偶爾擡起手把煙屁股塞進嘴裡——
一口,一口,再來一口。
信一和洛軍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埋頭嗦面條。
萬穗沒習慣,甚至出現了幻覺,陳占和龍卷風兩個人中間的距離好像在一點點縮短,也一點點靠近,最後兩個人合體成了一個右手煙左手酒的形象。
“香煙不解紅塵苦,烈酒難消世間愁啊…”她詩瘾大發。
“啊?”對面陳洛軍和信一迷惘地從碗裡擡起腦袋。
“這兩個大佬,誰做大誰做小啊?”萬穗悄悄壓低聲音問對面的人。
陳洛軍伸長脖子咽下一口面條後,回答了萬穗的問題:“不分大小,都是龍頭。”
“雙頭龍啊?”
“嗯。”陳洛軍回答
“他們會一起釣魚嗎?”萬穗把聲音壓的更小了。
“龍哥不愛釣魚,他甯可在理發店看漫畫,占叔釣過一次,回來之後滿黑市找手雷,想要炸了魚塘。”信一回答了萬穗
“你為什麼,一個叫叔一個叫哥啊?”
“龍哥一直讓我叫他哥,後來信一跟着叫的。”陳洛軍說
大佬的心思果然不是正常人能琢磨清楚的,這種明顯吃虧的事情他居然主動要求。萬穗在心裡想,希望他們有黑手黨大佬的直覺。
那就是——釣魚的時候,記得戴頭盔。
萬穗再次擡眼看向了木質沙發上的兩位大佬,陳占陶醉在他自己的回憶裡,沒有看向這邊。他的表情在龍卷風朝他那飄去的煙絲升騰中變得柔和起來,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接着苦笑。
直覺告訴萬穗,那張在煙霧中愈發模糊的臉,像一個在夢境中沉淪的旅人,盡管臉上的表情很柔和,可陳占卻從頭到腳,依舊讓人覺得像剛磨過的刀鋒,可内在卻有着難以掩飾的柔情。
龍卷風恰恰相反。
龍卷風一直看着這邊的飯桌,煙絲被過堂風吹向了陳占,龍卷風的臉在燈光下異常清晰,萬穗的視力也相當不錯,她看到茶色鏡片後,一雙幽深眼眸正直視着自己,她有點尴尬,輕輕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在生死厮殺搏命的大佬,直視自然也都是壓迫力,龍卷風表面為人溫和,骨子裡是殺伐果決的鐵腕。
寶劍出鞘,盡是鋒芒。
心裡有鬼的萬穗自然看什麼都鬼,她不自覺地動了一下身子,口袋裡的火機從中滑落。落地之後又淺淺滑行一段,停在了信一的腳邊。
信一撿起來之後剛想還給萬穗,淺淺看一眼,又收回了手,“火機真好看啊,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萬穗回答:“随意。”
信一掏出自己的煙盒,遞給萬穗:“你抽煙?”
“不抽這個牌子的。”
被拒絕的信一收回自己的手,抽出一根遞給洛軍,又給自己叼了一根在嘴邊,借着火機點燃兩個人的香煙。
信一把火機還給萬穗後問:“那你抽什麼牌子的煙?”
萬穗漫不經心地回答:“二手牌的。”
于是,木沙發的兩個人。
喝酒的老酒鬼被酒嗆到,抽煙的老煙槍被煙燙到。
“差不多了,吃完早點睡吧。”龍卷風起身,推了一下下滑的眼鏡,對信一和陳洛軍說到,“你們刷下碗。”
信一笑着應聲,連萬穗的碗也一起收走了。
“我來刷吧,鄰居小姐~你早點休息,有什麼需要的告訴我們~”說完他眨了一下眼睛,就轉身直奔水池。
總結這一天,萬穗聽的最多的就是:有什麼需要的告訴我。組織的生長環境讓萬穗很少聽到這句話,她關上門,戴上監聽器的隐藏耳機,暗暗地想,這群黑手黨,還真是罕見的熱心腸。
——X——
臨行前,老領導戴恩神神秘秘的一句話,還有九龍城寨的朦胧的面紗讓萬穗嚴陣以待。
組織的勢力目前沒有滲透到九龍城寨,也沒有經理人對九龍城寨調查過。ICA對于這種遍地開花——開食人花的黑手黨溫床不感興趣。
領導給萬穗的資料也是發布任務當時剛調查的,短時間内的情報獲取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大部分都是城外的人對城内那兩位美麗傳說的誇大虛詞,再就是對城寨肮髒破爛的不屑,因此萬穗抱着十二分緊張地心态踏入九龍城寨。
可現實情況和前期一些簡短的道聽途說并不一樣。
盡管外面的污言碎語把城寨描述的相當不堪,裡面的人卻并不在乎,他們并不在乎什麼黑手黨,地下生意。
他們隻知道,那裡是家。
萬穗的觀測任務也輕松無比,從另一種方面來說,确實是一種度假。
因為任務目标龍卷風的生活實在太質樸了。
萬穗來的第二天,龍卷風起得很早,萬穗在耳機裡聽到動靜那一瞬,就利落地僞裝好自己,從窗子跳出去,在一個不近不遠地距離跟上龍卷風。
她跟了一路,邊跟邊在心裡盤算着,到底是什麼事,值得前一晚深夜煮面,輾轉快到黎明才打呼噜的黑手黨大佬起得這麼早。
是哪個場子被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