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收租日,同樣的碳式煎蛋,同樣的番茄充斥着一整天。
同樣的十二,和他無論怎麼指揮,依舊精準不誤按上電源鍵的那隻手。
還有,同樣的電視節目和提子難吃的花生。
種種種種的一切,都在說明一件事,今天在重複着昨天,今天即是昨天。
信一覺得要麼是自己瘋了,要麼就是自己一定還在夢裡。
一位智者曾經說過,人生就是一場偉大的遊戲。
既然如此,信一簡單的思考一下。
他選擇用睡覺的方式快進這個遊戲,跳過這一天,像是經典的RPG遊戲那樣。
再次睜開眼睛。
陳洛軍又一次端着煎糊的雞蛋出現在他門口。
信一先發制人地用雙手掐住陳洛軍的兩側臉頰,然後用力向反方向扯。
“啊!疼疼疼!信崽子你幹什麼!!”陳洛軍放下煎蛋,拉開信一的手。
“真的疼嗎?”
“我掐你一下你試試疼不疼!”
陳洛軍怒火中燒,招呼着就要去掐信一的臉,敏捷度點滿的信一,順勢下腰,躲過陳洛軍的攻擊。
“阿洛你聽我說,我鬼纏身啊,我碰上鬼打牆了!”信一焦急地解釋,希望從陳洛軍這裡得到什麼共鳴,
??
“你有沒有這種感覺!有沒有!有沒有覺得這一切發生過!有沒有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吃了很多天糊雞蛋了??”
“……”陳洛軍沉默了,甚至有點心虛,他的本來計劃是騙信一吃糊雞蛋的。
“有吧!對吧!這一天在重複啊!時間鬼打牆!”信一有些煩躁地撓着牆。
“……”陳洛軍依舊是沉默,他愣愣地看了信一一分鐘,接着拉下外套拉鍊,從内口袋裡掏出自己的通訊錄,開始刷啦啦地翻頁。
“你幹什麼?”信一不明所以地問。
“在哪啊,在哪…我記得我之前給一個精神病醫生辦過案。”陳洛軍自言自語地回答。
“我沒病!”信一身上搶過陳洛軍的通訊錄,把小本子“砰”地一下合上,“我說的是真的,這一天真的在循環!”
陳洛軍又把手背貼上信一的額頭,信一反手扯下陳洛軍的關心,“我也沒發燒!”
“那你……”陳洛軍張嘴,又想說點什麼,信一眼疾手快的把糊雞蛋塞進陳洛軍的嘴裡,飛快逃離自己的房間。
這又是完全一樣的一天,信一嘗試做一些改變,可除了他,其他人就像被寫好的程序一樣運行。
路過的三姑會不管不顧地把房租塞到自己手裡,龍哥雷打不動地做番茄炒蛋,而自己想吃别的的要求,卻會被龍哥以“不許挑食”而拒絕。
沒有邀請,依舊會自己出現在城寨的十二少,甚至信一不在的時候他也還登堂入室,搭起遊戲機想玩,結果實在弄不好又把信一薅了回來。
信一盯着十二少的後腦勺,後者在專心緻志地打着遊戲。
“十二,要是你被困在一天,你會怎麼辦?”信一試探着問十二少
“什麼意思?”十二少頭也不回地反問信一
“就是一天在不停地重複,這一天發生的事在不停地重複發生,什麼都一樣,什麼都不會變。”信一一點點解釋。
“還有這種好事呢?”十二少終于從遊戲中抽身,回頭瞥了信一一眼。
“好事?”信一不可置信地問,“你管這叫好事?”
“千載難逢的買彩票的好機會啊!”十二又轉頭投身到遊戲中,“要是我,我一定猛買彩票。”
平日裡神經大條且樂觀的十二少,總能從另一個角度看到事情的另一種走向,在信一苦思冥想事情的本質的時候,研究世界和他總有一個是瘋了的時候,研究之後怎麼辦的時候,十二少給了信一不一樣看世界的角度。
——與其糾結,不如享受。
民風淳樸九龍城,五星市民藍信一表示,今天!一定!要!買馬!
今天正好有賽馬!
他給十二少留下一句你自己玩吧兄弟今天一定帶你發财!就匆匆跑向賭坊,幾個小弟看到信一急匆匆地跑來,集體大驚失色,還以為外星人要來踏平城寨了。
結果信一隻是扒開他們,擠向電視機,看這場次的赢馬。
“信哥,你怎麼也來了?”阿康問到
“沒事做。”信一不鹹不淡地回答
阿康沒再繼續問,接着把注意力鎖在小小的黑白電視上。邊看邊喊着“五号五号!”一遍遍激動地重複,直到三号貫穿全場,一舉奪魁,阿康沮喪地用“丢”替代他的寶貝“五号”。
而那邊的提子發出一聲歡呼,邊呼喊邊蹦,“赢了赢了!”
信一将三号記在心裡,頭一次帶着對今天的期盼入睡。
當今天的太陽再次升起,信一再次看到舉着雞蛋的陳洛軍,他直接一句話也沒說,就将雞蛋塞進了洛軍嘴裡。
邊塞邊囑咐洛軍,“我知道你不買馬,但是今天下午場為什麼不買個三号試試呢?”
陳洛軍被塞得眼冒金星,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信一的話。
下午信一拉着十二少,走出房間,遠離遊戲機,掏出他的腰包,帶着十二少一起買了三号。
十二少對信一說的重複今日完全聽不明白,但是他非常信任自己的好兄弟,看到信一信誓旦旦那張臉,毫不猶豫地和信一一起掏出錢包買了三号。
他們一起擠進賭坊,擠着阿康和提子。
結果……
命運給了信一狠狠一巴掌。
這次最後的赢家是七号,上次那個挂在末尾,一副老子不想跑的樣子的神經病白馬。
最後幹脆一穿十五。
信一直接石化在原地,提子卻發出了一陣驚天的歡呼。
“你買的三号你叫什麼啊,提子。”信一沒好氣地跟提子說
“嗯?我買的七号啊!信一哥~”提子開心地回答。
這下信一被石化得更深了,他甚至有點尴尬和愧疚地看向十二少——那個過于相信自己,而被清空了錢包的倒黴蛋。
結果十二少隻是輕輕拍了一下信一的肩膀。
“你看,賭馬這玩意坑人吧,咱以後别玩了。”
信一有點哭笑不得,他伸手捂住臉,有些感慨,一方面感慨十二少的義氣,一方面在感慨命運。
原來。
命運選定的不是彩票号碼,命運選定的是中彩票的那個人。
信一歎了口氣,反手搭住十二少的脖子,“對不起,但是睡一覺你就不記得發生什麼了,錢也會回到你的錢包。”
十二少開朗地一笑,“走走,回去打遊戲啊!我已經不記得發生什麼了。”
——X——
用遊戲伺候好十二少之後,信一沒有去看電視,也不想再看陳占教洛軍練功夫,他一個人找到個無人的小巷子亞洲蹲下,接着冷靜地點起一根煙。
在煙熏火燎中頭腦風暴是信一和龍卷風學的第一堂社會課。
信一苦笑一下,如果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也還好。
可偏偏是一個…要算賬,而且充斥着難吃的番茄的一天。
時間為什麼重複,這樣的重複要持續多久,如果重複千次百次,自己會不會瘋魔。
如果重複了千次百次走出去,自己會不會變成另一個人,信一控制不住地開始瞎想。
如果…
如果告訴龍哥,龍哥會理解自己說的話嗎?
“媽媽,信一哥哥怎麼在随地大小便啊。”奶聲奶氣的話語在巷口傳來,打斷了信一的思緒。
“……”信一猛汗,接着迅速起身,掐滅香煙,快步走到巷口,“小魚丸啊,哥哥隻是在蹲着而已。”
借着昏暗的路燈,信一看清了小魚丸的打扮,穿着一身漂亮的公主裙,頭發精緻地紮成兩個馬尾,手裡還捧着一個巨大的波闆糖。
小魚丸的媽媽拉着她的手站在巷口,被東南亞産品控制的羸弱女人,形如枯槁,甚至沒法抱起一個三歲的孩子。小魚丸亮晶晶的小皮鞋上,已經遍布了城寨的污泥。
三歲的孩子大部分都還在媽媽的懷裡撒嬌,自己三歲的時候,估計也在龍哥的懷裡撒嬌。而這個三歲的小孩,因為生活的坎坷,已經會穿着圍裙在工廠裡掐魚蛋了。
“你今天好漂亮啊。”信一伸手摸了摸小魚丸的頭頂,對小魚丸的媽媽點頭緻意,接着把小魚丸抱起來,有點潔癖的信一,絲毫不在意小魚丸皮鞋的污泥蹭到他的襯衫。
“你今天跟媽媽出去玩了?”
“是啊,遊樂園啊!我第一次去!”小女孩的眼睛中閃爍着天真的星星。
“衣服也好好看啊,是媽媽給你買的?”
“是理發店的短發姐姐給的,我叫了她一聲姐姐,她就送了我這些衣服。”
萬穗?她們怎麼認識的?
“乖乖,回家啦,你今天答應媽媽要早點睡覺的。”小魚丸的媽媽突然開口打斷他們
信一伸手把小魚丸遞回去,女人向信一道謝,小小的孩子沒幾斤重,卻好像能壓斷那個女人的骨骼。
女人抱着孩子看着信一,看了很久,突然開口。
“我知道我不是什麼好人,我不管不顧把她帶到這個世界,是我做的最錯的事,我錯得離譜。”女人的眼神看起來非常的憂傷,“但是這個錯誤沒法彌補,孩子是無辜的,她很乖,你和龍哥都是好人。”
女人思索了一下,顫抖着嘴唇,從嘴唇中擠出下半句話,“未來,如果有什麼事,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照顧一下她。”
“與其指望别人,不如你自己把那東西戒了。”信一皺着眉頭回答。
女人沒有再說話,隻是深深歎了口氣。
信一借着路燈,又看了眼小魚丸,小孩趴在媽媽的肩膀上,已經有點昏昏欲睡了,信一終究是不忍心,溫柔地開口,
“她也是城寨的小孩。”
言外之意是,城寨的孩子,我們都會保護都會照顧。
“謝謝,謝謝……”女人說完就想給信一跪下,信一馬上拉住她。
“别,趕快帶孩子回家吧,她已經很困了。”信一說
女人再次道謝,抱着孩子離開,燈光下,兩個人的影子合在一起,信一驚訝女人的臉上居然有眼淚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