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藍森和萬穗交心的這段時間，藍信一和十二少抽空出去挨了頓訓。李洪的賬本不可能憑空出現，刺殺李洪的事情根本瞞不住。

大佬們不知道這件事是萬穗主導的，他們問年輕人發生了什麼，十二少直接一個人把鍋背的結結實實，并且在後面拼命掐信一，不讓信一和大佬們說實話。

除了始作俑者，除了不記得的刺殺，十二少老老實實把，着火，撞車，槍擊都說了，聽到狙擊槍那段時，龍卷風直接把手裡的煙盒捏成紙片。

Tiger哥對十二少的魯莽一向是左右眼輪崗，但是右眼從來都沒輪到過上崗，主要物理上也輪不上。

——年輕人就要野，畢竟老子年輕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吃虧也得野。

但是一句話不商量，不管不顧，直接自作主張玩暗殺這種事，不敲打他一下，這一次開的頭，就會給十二少帶去之後的第二次，第三次，乃至千千萬萬次。

年老的老虎看着無所畏懼的青年小虎，滿心都是擔憂。

“梁俊義。”Tiger哥把十二少領回廟街，直接讓十二少去跪關公，十二少老實地長跪不起。

“你是不是總聽人講，十二少重情重義，以一敵百，是我最适合的頭馬，廟街以後交給你一點問題也沒有。”Tiger坐在十二少身後的虎頭凳上，煩躁地抽着煙，

“你是不是聽多了這樣的誇大其詞，讓你忘了自己幾斤幾兩了？”

十二少一言不發地乖乖跪關公。

“年輕的時候，我也魯莽，無所畏懼，天不怕地不怕。”Tiger 哥看十二不說話，幹脆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十二少旁邊，“十二，你擡頭看看這些牌位。”

十二少又乖乖地擡頭牌位，那些和Tiger哥一個輩分的，都是Tiger哥親手刻的牌位。

??

他從小聽着這些叔伯輩的故事長大，甚至這上面的牌位，他倒着都能背下來。

十二少認真地看着牌位，在心裡跟每一位叔伯誠懇認錯 ，Tiger垂眸看着他從小養大的臭小子。

“我沒怕過死，一米長的大刀，橫在我脖子上，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是自從把你抱回來之後，我開始怕死了，臭小子，我怕我走了，就沒人能管住你。”

被戳中心窩子的少年，委屈巴巴地低下頭，“對不起阿大，我真的知道錯了，不會有下一次。”

“擡起來，接着看。”Tiger哥一嗓子吼下去，十二少又“唰”地一下把頭擡起來，盯着那些牌位。

“勇敢不是無所畏懼，十二，勇敢是畏懼，但是依舊選擇一往直前。”Tiger重重吸進去一口煙，“我沒有叫你貪生怕死，但是我要教你敬畏死亡。”

“沖動行事之前多動動腦子，不要讓自己出事，不要鼓着勇氣就去莽，打架不要不顧後路隻管攻擊，我說了多少次？”

??

Tiger哥緩緩把那口煙氣呼出來，“有幾個人能躲過死亡？”

Tiger 哥不禁想到第一次見十二少的那天，六歲的小孩挺着胸膛站在他的面前，露出豁了一個虎齒的笑容。

小孩兒笑的比外面的陽光都燦爛：“Tiger哥好！我叫梁俊義！龍哥說送我過來給你養老！”

時間流淌，歲月發芽。

小孩的豁牙長齊，個子長高。Tiger哥的容顔變老，肩背微彎。

唯一不變的是小孩那陽光燦爛的性格，和赤誠的心。

Tiger哥摘下墨鏡，視野上缺失的畫面要靠距離補償，他往後退一步，看着十二少的臉，想起那些流淌過的歲月，和十二少委屈巴巴的臉，又緩和了态度，輕輕地說，

“沒人和我說過你是我最合适的頭馬，廟街交給你沒問題那些話。”

“那些話都是我說的，十二。”男人粗粝的手掌拍了拍少年絨絨的卷毛。

“以前沒告訴過你，但是現在我想說，我一直以你為傲，梁俊義。”

向來無所畏懼的少年，此刻眼裡突然蓄滿了淚水。

“所以，你不要再做這麼魯莽的事了，這些牌位……都是我的年輕時候的‘魯莽’。”

Tiger哥拿下自己的手，移到十二少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不想親手給你刻一個牌位。”

“畢竟，你說過要給我養老。”

說完，Tiger直接離開了大堂，留下十二少一個人跪着。

那上挑的吊晴終于是蓄不住那些話，随着十二少的低頭，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水泥上，打出一個個深灰色的圓圈。

十二少雙手緊緊地攥緊了自己的膝頭。

他從小到大都是喜歡交朋好友的性格，架勢堂沒有和他年齡相當的小孩子，不讓他出去和小孩子玩，他就會郁悶地長蘑菇。

城寨與廟街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他也沒辦法天天跑去城寨，隻能在廟街附近的小公園玩。

早些年香港的晚上到處都很亂，拐賣小孩的案件頻發，每次放學後，Tiger哥都會親自去接他放學，再陪他到廟街的小公園玩一會。

可是别的小孩的家長看到Tiger哥，都會讓自己的孩子離十二少遠一點。

因為十二少的家長是屍山血海裡厮殺出來的人，他氣勢太重，一直萦繞在周身。

深林無法抑制山中霸主的氣勢，老虎哪怕僅僅是站在山頭，就會給林中萬物莫大的壓力。

見此情況的Tiger哥，後來幹脆就把十二少送到公園玩，自己先回家，等天快黑了再來接他。

沒有Tiger哥，牙還沒長齊的小老虎就沒什麼威脅了，他很快就和那些毛茸茸的小朋友打成一片。

但是有一天，一個小朋友的風筝挂在了樹上，登高上樹不在話下的十二少，自告奮勇地爬上了最高的大樹。

太陽西沉，帶着點落霞，把整個世界染成一片紫紅色。

十二少在最高的樹上俯瞰整個公園。

結果他看到了Tiger哥。

那天天氣不算暖和，甚至還有點冷，Tiger哥穿着一件薄薄的襯衫靠在公園的圍欄上。

晚風撩起Tiger哥的衣角，他用手擋住風，劃開火機給自己點燃一根香煙，縷縷煙霧紛飛，指尖的火星忽明忽暗。

滿地的煙頭證明他一直就沒離開過。

十二少突然發現，Tiger哥好像從來沒在他面前抽過煙。

十二少見此，鼻尖有點發酸。

??

他從樹上一躍而下，歸還風筝後，頭也不回地向Tiger哥的位置跑去，然後一頭紮進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