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約翰叔叔嗎......”男孩的聲音細如蚊蠅,怯生生地看着這個陌生的外來者。他有些懼怕,但眼裡也閃動着好奇心。
“對,他今天不在家嗎?”少年便也回應,夜色将聲音壓輕,兩人都沒有向前走一步,保持着相隔甚遠的距離,相顧着。
“他出去了,跟另一個經常見到的叔叔一起。”
“他們去了哪?”
男孩搖搖頭:“我不知道。”
霧刀隻是點點頭,既然沒有結果,那麼就離開吧。
“那個......”男孩卻突然叫住他,往門外邁了一步,“大哥哥......?”
霧刀停下腳步,問,怎麼了。
“你想去看星星嗎?”
……
不合時宜的請求落在空中懸浮,男孩結結巴巴的解釋緊随其後跟上來。
“就是......能不能陪我去看星星,我從今天開始......就可以出去了,但......怕......認識的人知道。”
為什麼,要怕認識的人知道?
霧刀向前目視着城市的喧嚣,心裡思索着。高樓與繁華的街道閃耀着,像拔地而起的燈塔般,而他腳下所處的這塊灰地,扁平、低矮、黯淡無光。一如他自出生開始眼前七年的黑白默片,直白叙述着貧窮的永無止盡,生命幹涸如谷底。
無人問津者的悲哀濃縮在這裡,真正大多數的社會幽靈不會得到政府的補貼,而是被推向極端的方向,在這一行生,在這一行死。
“好吧,但隻能一會兒。”
他不知道又想了些什麼,最後答應了。
男孩的眼睛微亮了亮,他走出屋子,小聲說:“謝謝......”
兩個人開始同向而行,男孩心底有些小小的雀躍,他開口說:“那邊有一塊小小的草坪,前面沒有很高的遮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星星。”
“嗯。”少年斂下眸子,表示聽到了,随後緩緩開口問,“你為什麼說,‘今天開始可以出門了’,以前......沒法出去嗎?”
“嗯,媽媽不讓我出去。”男孩絞了絞手指,“媽媽告訴我不要跟除她和爸爸以外的人說話,最好連住在旁邊的叔叔們也不要見。”
原來他有家人,這無疑是幸運至極的。他看了看男孩身上算得上體面的衣物,心底為他松了口氣。一般來說,住在這種地方從事非法行業的灰色地帶人員少有成家,而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野孩子也不太會有親人照顧。
他們各自生存,後者沒有經驗、沒有幫扶,是很難活着長大的。
政府的庇護可不包含這些從沒辦法上交稅金的地痞流氓。他的母親不願讓他在太多人面前出現也正常,畢竟“幸運兒”本身就是異類中的一種,上了街,又很容易被社會人士發現送去警局,那時住在這裡的人就都不好過了。
“所以你的媽媽同意你從今天開始出門?”
“不。”男孩搖搖頭,“媽媽昨天死了。”
“她死前告訴我,從今往後,我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了。”
腰間别着長刀的少年腳步停了一瞬,在男孩疑惑的眼神中,又慢慢邁開步子,重新動了起來。
“......你不難過嗎?或者說你明不明白‘死’代表着什麼意思?”兩人在舊屋中穿行着,偶有夜風順着樹葉搖動的方向吹來,掀開了沉沉的寂靜。
“‘死’,就是消失了。媽媽用繩子綁在自己脖子上,另一端扔上房梁,然後搖搖晃晃、搖搖晃晃,當我醒來之後,媽媽就消失了。”男孩有些天真地思考着他的問題,“難過......有一點,那一天周圍好安靜,連約翰叔叔他們說話都很輕很輕,讓我有點寂寞,爸爸說媽媽去了天國,然後就出門去了,跟以前一樣很久很久都沒回來。”
少年依舊清淺地呼吸着,他有些時候真希望自己所處的世界隻是一場夢。
幸運兒中的幸運兒,極限也隻是這樣嗎。
“她是你重要的家人,不要忘記她。”如果他能夠長大,就有一天會明白自己昨天經曆的是什麼,遲到的洶湧感情會給予他重溫回味的機會,即使那殘忍,但也提醒他曾經擁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