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拎着一隻腳金雞獨立的許淩可望着羅牧垚興奮地笑道:“巧了,這不兵嫂嗎?”
男生的這句話像一個丢進海裡的手雷,表面看似無波,在那深不見底的海面下掀起的波濤卻無人可知。
羅牧垚沒想到一個還衣服的舉動就已經為她帶來了這樣的外号,而說話的男生好像絲毫沒有察覺到當事人的情緒,還沖羅牧垚自我介紹起來:“兵嫂,我跟兵哥是發小,我倆初中就同桌了三年。哎喲——”
許淩可話說到一半忽然痛苦地叫了一聲,然後瞪大了眼睛扭頭望向邬子兵,“疼……疼疼,邬子兵你擰我幹嘛?”
就在這時,張醫生端着茶杯回來了,一進來聞到滿屋子的汗味先抱怨了一句:“誰家飯馊了?”
許淩可一臉委屈道:“老師,飯沒馊,您再不來祖國的花朵倒是快蔫兒了。”
張醫生把保溫杯往桌子上一擱,才招手叫許淩可過來。
羅牧垚已經趁這個時間把手抽了出來,背上書包,便悶頭往外走。
張醫生發現後對她道:“同學你藥還沒拿呢。”
但羅牧垚已經跑出了醫務室,外頭下課鈴聲正好響起,她沒有聽見。
張醫生放下藥,一邊揉着許淩可的腳踝一邊搖頭道:“現在的學生啊,男孩不讓人省心,女孩也不讓人省心,好好地上個學怎麼又是崴手又是崴腳的。”
說話間他手一用力,許淩可便鬼叫起來:“痛……啊、啊……”
王志明也跟兩人是發小,早就習慣了許淩可的浮誇風格,根本不在意,而是注意到邬子兵的不對勁。
“兵哥你去哪啊?”
“老王你不能走!”許淩可雙手拖住了王志明的腰,生生把要跟出去的人給拽了回來。
張醫生這時瞧了一眼被邬子兵帶走藥後空蕩蕩的桌面,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都激動個什麼勁兒,屁大點事,不就是男同學去給女同學送個藥嘛。”
“對啊老王,你要再走了我今天就得住這了。”許淩可死死摳着王志明的腰。
張醫生也忍不住插嘴道:“想得美,我這可不留殘廢。”
“啊……?”許淩可緩緩扭頭望向醫務老師,一雙真誠的眼睛裡逐漸溢出晶瑩的淚水。
***
從教學樓去食堂的路是一段緩緩攀升的石階,石階很寬,要走滿兩步才能往上登一步。
一般晚上還在食堂吃飯的人不多,所以一旦去晚了就沒什麼菜了。
到食堂後,幸運的是葷菜還有粉蒸排骨,素菜隻剩下蒜香白菜和魚香茄子。羅牧垚不愛吃蒜也不愛吃茄子,于是最後隻打了粉蒸排骨和一碗免費的紫菜蛋湯,然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剛把書包放下,她對面忽然也坐下一個人。她先看到的是對面人盤子裡的菜,粉蒸排骨、蒜香白菜、魚香茄子,和一碗紫菜蛋湯。
然後她才意識到對面的人是誰。
邬子兵坐下的同時把醫務室開的一袋藥放在了羅牧垚手邊,然後夾了一塊排骨到嘴裡。
羅牧垚看到手邊的藥,緩緩擡起頭,朝對面看過去。
邬子兵吃完一塊排骨,放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才看向羅牧垚,開口道:“我先前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兩個女兒,今天來是跟你說清楚,不用在我身上白費功夫,我跟你們,永遠都不會是‘一家人’。”
羅牧垚道:“那是我姨媽和我表姐。”
邬子兵聽到羅牧垚的話,短暫地愣了一下,才問:“你住你姨媽家?”
羅牧垚望着邬子兵的眼睛,幾乎沒有片刻停頓地答:“那是我家。”
邬子兵顯然有些疑惑,但不知出于什麼原因,看到女孩臉上略顯憤怒又笃定的表情,他沒再問下去。
羅牧垚埋頭繼續吃盤子裡的菜,邬子兵也重新拿起筷子。
就在這時,羅牧垚注意到身邊路過的人都會朝他們這邊看幾眼。
其實昨天晚上她已經用電腦登錄了實驗貼吧,搜索了“邬子兵”的名字,搜出來好多頁帖子。确實如林欣然所說,邬子兵還沒入學就已經成了風雲人物。
她一頁一頁地往下翻,各種信息真真假假,有人說邬子兵家裡是蓋豪宅的,爸爸跟很大的領導都有過合影,還有人說邬子兵入選過市少年籃球隊,現在打籃球也很厲害……直到她翻到一個帖子,帖子上說,邬子兵中考是全市第八名。
羅牧垚當時就疑惑,全市第八名,那為什麼也沒有去市一中呢?
但羅牧垚此刻心裡所想是,無論邬子兵的目的是什麼,隻要她今天跟邬子兵在食堂吃飯的事傳到蘇靜澄那裡,她就赢了。
她沒話找話道:“你應該跟我道歉。”
邬子兵聞言立即擡頭,疑惑望着羅牧垚道:“道什麼歉?”
羅牧垚答:“我沒惹過你,何況你還來我家吃了一頓飯,所以你該為你剛才說話的态度道歉。”
邬子兵道:“那我也給你送藥了。”
羅牧垚道:“那是因為我先給你送的衣服。”
邬子兵一時啞口無言。
可能是出于生氣,也可能是不知所措,邬子兵選擇了無視。他摸出口袋裡的手機,不知道點開了什麼英文網頁随意看了兩眼,又把手機倒扣在了桌上。
羅牧垚目光也适時地再一次落向了那部手機。可女孩的一個簡單神情似乎激起了邬子兵更大的反應。
“你總拿那種眼神看我做什麼?”因為心虛,邬子兵的語氣像是質問。
羅牧垚一時也沒察覺自己目光攜帶的情緒,不明所以問:“哪種?”
邬子兵咬緊了後槽牙,将手機扔回口袋,轉身端着一掃而空的飯盤去了收盤處。
羅牧垚長長呼出一口氣。
她一口一口吃完盤子裡剩下的飯菜,也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但一想到蘇靜澄連續經曆今天的事,可能有怎樣的反應,她又沒辦法調動理智反省自己這毫無意義的動機。
另外回想剛才的對話,她還覺得有些奇怪。對面明明是邬子兵,她卻好像把想對蘇靜澄說的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