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記着鄧尚書升任前，曾為京都府尹，許同康王熟稔。”禇良分心算棋局，知道自己又要輸了，便抓了子灑下，笑道：“殿下是讓着臣，臣卻不是對手。”

“無妨，鄧尚書當會持中。這裡頭的門道，父皇不會讓他知道的。”穆陽心起蕭索，眼前的棋局清明，是禇良這個人的清明，盡管她棋藝不精，卻是個風度翩翩的君子。可外頭豺狼虎豹，誰會講君子之道呢？

“嗯。”禇良站起身，道：“夜深了，臣為殿下點上檀香，助殿下好眠。”

禇良在打香的地方盤膝坐下，深吸口氣，将袖口平整，一步步施展。香道自然是穆陽手把手交了的，卻是她第一次為穆陽做。

白雪一般的底灰被打勻，被一點點抹平。禇良拿起的香篆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苞形，穩當當落下，恰在最中央。

待到起香篆，就連不遠處的穆陽也屏住了呼吸。這一步略有差池，一爐香就算廢了，須重新來過。然香篆被禇良單手提出，又見她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便知這一步定是成了。

禇良唇邊含笑，擡起頭去看，穆陽也起身緩緩行過，隻看了一眼，便道：“成了。”

她吹亮火折子，引燃一支檀香，反手遞給禇良。香爐裡的花苞被從中心點亮，一點紅火明滅之後，青煙直上，被呼吸吹亂，搖晃難歇。

檀香的氣息，壓過了旁的。

禇良滅了線香，手下利落規整好桌案，蓋上香爐的蓋子，這才站起來，道：“夜深了，臣該走了。”

“是啊，夜深了。”穆陽低着頭，她已經沒有禇良高了。

“多事之時，臣也要祝殿下，安枕無憂。”禇良的話又輕又軟，連離開的腳步聲，也幾乎聽不到。

穆陽捧着這一爐香，将它放進拔步床内。這一夜安枕，果然無憂。

在林家喝多了睡下也不是一兩次了，這一次醒來，雲熙敲打着頭頂，先打了個哈欠。

身上的衣衫整潔幹淨，蓋着的也是夏日的薄被，透氣又輕薄。雲熙光着腳下床，先用備好的冷水洗漱過了，聽得腳步聲，回身看到林清光，含糊不清問：“你怎麼過來了？”

“我怎麼不能來？這裡是我家裡。”林清光不曾藏起眼眸裡的驚豔，将熬好的湯放上桌，道：“喝了它再吃飯，今日上衙，可疏忽不得。”

雲熙仍不急着穿鞋，轉過身徑直坐下來，嫩白的腳掌上，自然沾染了些灰土。

酒醒口渴難耐，雲熙着急喝湯，端起來嘗了嘗，應是用梨幹、桂圓幹一類幹果小火炖出來的，入口正好滋潤。

林清光摘下甩在衣架的毛巾，拉着圓凳過來，隻将那雙腳擡在自己的雙膝上，也不管毛巾已經冷了，三兩下就擦幹淨了。

雲熙無奈：“你這做什麼？我會……”

“雲寺丞看看時辰吧。”林清光不多解釋，順手将幹淨的襪子放過來，有些話想問，但見她隻是低頭喝湯，唇邊的話隻好先停下來，道：“雲熙，這個案子，明面上我無法助你許多，還得靠你們自己。”

雲熙颔首，道：“督辦督辦，我理會得。怕是案子不了，我也得與你避一避嫌。”

林清光怔了怔，昨夜裡床榻之間的悸動纏綿，讓她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但你這兒吃的太對我的胃口，怎麼辦？”雲熙擡起頭，白皙的面容上，帶出三分不舍，瞳仁漆黑，看向林清光。

林清光恍然，她是喝醉了什麼都沒記住，加之她着實是個溫柔的人，才連不适都沒察覺，隻當是酒後渾身不得勁罷了。她有料到會是這般，然還是有幾分失落，不知怎麼才能和眼前的木頭說個清楚。

“怕什麼？皇上本也知道我與你交好。”林清光收起腹中的五味陳雜，道：“喝了湯，帶上餅，午間來找我吃飯。”

“嗯？”雲熙道：“隻怕是來不及出去吃吧？”

“我帶。”林清光白了她一眼，站起身道：“我讓曉華叫了輛車，你吃好了，門口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