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燈市回來,雲曜興緻勃勃的跟着璃月,非嚷着要去她房間裡玩,璃月也懶得和他争,由他去。雲曜在她房間裡東鼓搗一下,西指指點點,這裡差了一樣什麼,那裡又應該怎樣擺設,玩得不亦悅乎。
璃月打完第三個哈欠,看他卻還是一副沒完沒了的勢頭,于是一腳就把他踢出了門。雲曜悻悻的走出院門,突然想起好像還有一句話沒和璃月說,他正想走回去,卻見璃月從房間裡偷偷摸摸的出來,她四下看了看,飛身一縱,施展輕功,悄悄的離開了府邸。
雲曜的腳象生了根一樣,他凝立在院門外好久,不用想也知道璃月是去找遲歸去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發現突然讓他感覺了有些傷心,當晚,雲曜一夜無眠。
窗外,焰火無聲的綻放又無聲的墜落,那墜落的光末象極了淚光的痕迹,遲歸握緊貼身挂着玉佩,低低吟唱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一人,母氏勞苦;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一人,莫慰母心。”他反複吟唱着,皎白的面容和語調裡有着一種無意識的凄涼和悲傷。
悲傷滿襟袍,心腸痛如搊。
“叩叩”窗外忽傳來敲叩聲,遲歸推開窗子,一朵焰火正于天空上炸開,漫天光霞流映,霎那間将整個大地照得通明。
璃月立在窗外。
因這個發現驚呆愣住了的遲歸,就這麼毫無預警的看到了璃月盛放的笑顔,濯濯的春光的在她眼底躍動,那裡永遠蕩漾着的快樂和繁華麗景。她在他臉頰處凝眸,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她跳進了房間,抓住他的手說:遲歸,我帶你去看最美麗的焰火好不好?”也不待他回答,挽着他飛躍而起,猶如一隻的輕靈玉蝶,踏夜飛翔。
黑夜中,一重重的宮殿在遲歸身側掠去,他感覺到臉頰寒涼,伸手一摸,臉上濕漉漉的,才知道自己剛剛居然哭了,一時間大窘。
遠處傳來歡聲笑語,斑斓的焰火在他們的眼睛裡明明滅滅。遲歸聽着耳邊悠悠的呼吸聲,一時理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好了就是這裡。”輕輕的熱氣撲過遲歸的頰邊,璃月停了下來。
遲歸舉目而望,猝然百感交集,激動痛苦在他心中激蕩,仿佛要将他的心房沖破開來,他扭頭看着璃月:“為什麼藍翷霄竟有你這樣的一個弟弟?
藍璃月,為什麼你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善良你,怎麼能夠在這千纏萬繞的暗流漩渦中存活?”
遲歸閉上眼睛,由震驚迷惘而最終無力。這個外表柔弱而内心卻堅硬得象鐵一樣的南楚質子,這一刻他分明感覺到了自己的體内似乎有什麼東西坍塌了下來
璃月看見一滴淚延着遲歸墨鴉似的鬓角滴落下來,沒入衣間。璃月覺得自己的整顆心突然一疼,仿佛那滴淚是滴進了她的心裡。她再沒說一句話,靜靜的陪着遲歸站在這南面最高的宣辰宮頂遙望着那遠方。
良久,遲歸飄忽的聲音響起:“我的母親是顔貴妃身邊的一個侍女,因為容色無雙,所以作為争寵的籌碼進獻給了皇上。在我出生前,母親端茶的時候不小心灑在了皇後的衣裙上,便被冠以大不敬的罪名,打入了冷宮。也許就因為在冷宮,母親才得以順利生下了我,我出生後,母親離開冷宮被封為麗妃。從小我就知道我與其他的皇子不同,但是再是不同,我也是母親的一道屏障,在那偌大楚宮裡,我是母親全部的希望和寄托。
母親并不指望我龍騰九天,她隻想能夠守着我平平安安的長大,然而耶勝奚出使西甯,你哥哥與他定下,兩國締交,質子為盟。遣子一身安社稷,國之何處用将軍!”
“兵者,兇器也,所以兩國相交,質子為盟,是為了避免了老百姓遭受生靈塗炭,它用最少的犧牲換取了最大的祥和……”
“是,所有的楚國百姓應該感激你哥哥,所有的西甯子民都視你哥哥為英雄,但是這裡面卻不包括兩個人,一個是西甯質子桓昭睿,另一個……就是我。”
璃月沉默了,遲歸的聲音平了下來:“從這消息一傳到南楚,母親就夜夜跪在父皇的寝宮外哀求,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來西甯為質子的人必定是我。”往昔離别曆曆在目,他抱着父皇的腿嗚咽:“父皇,别送我走,别送我走。”遲歸的聲音柔冷:“沒有我,我的母親如何能活。”
“小歸,你一定會回去的。”
“對,我一定會回去的,所以,藍璃月,我不會和你做朋友。”風盈滿袖,遲歸一語決絕,璃月聞言連眉毛都沒抖一下,她始終望着不斷被一片絢麗扯開夜幕的長空:“在我心裡面你早已經是我的朋友了。”
遲歸的臉色在寒風中變得蒼白:“藍璃月,朋友不是你這樣交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價值,你是西甯第一侯的二公子,你是當今最炙手可熱的光祿卿藍翷霄最寵愛的弟弟,你是才名滿京城的雲錦公子的哥哥,你是最顯赫皇族子弟桓雲曜最看重的朋友,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的盯着你,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做朋友是别有用心?别再過來了,,你在把自己置于險境你知道嗎!
遲歸的思緒紛亂,眉間的紅痣卻越發的炫目,象飛起的一線紅絲,給人一種暗夜裡昙花盛放的感覺,隐含妖豔暗透殺機。
“我相信你不會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