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花間僵硬地抽出腿，将她扶了起來，關切道：“沒事吧？”

算命女子眼尾通紅，哽咽道：“沒事，謝謝你救我。”

那男子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副沒完沒了的樣子。蕭禾立刻上前，押住那人的肩膀，将他扣倒在地上，低聲道：“别動，不然卸了你的胳膊。”

柳花間将算命女子扶到凳子上，給了她一些銀兩，讓她拿去修繕桌椅，順便提醒她以後說話小心點，别什麼話都說。

“可是，是他自己讓我說真話的呀。”女子委屈地眨巴着眼。

柳花間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假的，别信。大部分人都隻想聽好話，你揀點好聽的話說說得了，不然就會像今天這樣。”

女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見柳花間起身要走了，急忙拉住她的手道：“我叫秦源雪，你有需要可以找我，我一定幫你。”

柳花間笑了笑，手掌再度撫上她秀發，溫和道：“好，我叫柳花間，我記住你了。”

兩人拖起鬧事的男子，把他趕去了十裡之外的荒郊野嶺，這才放心離去。他們在黑市附近找了家客棧落腳，又去轉悠了兩圈，但還是沒找到。

翌日破曉，朝陽還未升起時，無邊無際的暗藍色籠罩在岩城上方，一群烏鴉四散開來，啄食地上的殘屍和腐肉，與它們一同搶食的還有野狗麻雀，整個天地都陷入了沉睡。

柳花間從客棧出來，一路向北朝着石英殿奔去。她臨走前給蕭禾點了幾柱安神香，可以讓他多睡兩三個時辰。她步子快，沒費多少功夫便趕到了。她走進正殿，裡屋坐着青钰和青如兩人。

“拜見尊上。”柳花間行跪拜禮道。

青钰沒說話，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站着。

柳花間了然，起身站到一旁。

白虎來得遲了些，被罰跪了好一陣。他昨天受了罰，今天走起路來腿一瘸一拐的，屁股那塊肉高高翹起，偏偏他走路時還要挺直腰闆，活像一隻鴨子，看起來格外滑稽。

昨夜她都快睡着了，窗外飛來信鴿，是青如的信，命她今早寅時七刻來石英殿。寅時七刻，柳花間已經很久沒這麼早醒了。自從去了崤山，她每天都是睡到辰時，有時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管，師父見她睡得久還會主動給她留飯。她這人記性差，睡了一個月好覺，便忘了過去是睡不夠的。

雖然在崤山，她每天都能想睡多久睡多久，但她起初是睡不踏實的，一到寅時七刻就會驚醒。因為在晦峰，她日日都是寅時七刻起床，沒有那麼多覺給她睡。後來她當上幹将要好了許多，不用自己做飯，可以多睡兩刻了。

“今天又來了一批新人。”青钰驟然出聲，打斷了她的回憶。

柳花間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來新人，就意味着岩城又多了些可驅使的人。新人裡魚龍混雜，許多人志向遠大，滿腔熱枕，甘願為魔族肝腦塗地，但往往撐不了多久，就會堕入歪門邪道，白虎就是最好的典範。其實這也不全怪他們，畢竟晦峰的誘惑太多，魔修橫行，人人都恨不得一步登天。

“白虎，你去調教新人，不懂的地方問柳花間。”青钰不疾不徐道。

白虎接過令牌，扭過頭，沖柳花間得意一笑，走出殿門。他一出去，門外的兩個守衛就押送來一個人。看身形這人有點眼熟，但傷痕累累，血糊住了臉，已經看不清模樣了。

“尊上，如何處置？”守衛中的一人開口問。

青钰斜着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斬。”語氣如同吃飯喝水般稀松平常，仿佛隻是在說不值一提的小事，随意又自然。

柳花間呆愣住了。離開晦峰不過短短一個月，她已然不習慣這裡動辄打殺，雖然她本就不喜殺戮。在崤山祥和安甯的日子就像一場夢，她泡在夢裡太久，都快忘了那隻是假象，血腥暴力才是真實的、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

她仍是沒忍住，試探着開口問：“他犯了何事？”問完她就後悔了。青钰不喜歡心軟的人，在他眼裡，心軟等同于無能，她以前從來不會犯這種傻，即使再不忍、再不舍，她也不過是在心裡默默哀悼

青钰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凝視了她許久，繼而露出詭異的笑容：“舍不得？”

柳花間來不及否認，青钰又道：“那你替他去死吧。”

她急忙跪下磕頭：“屬下多嘴，請尊上饒命。”初秋的地闆很涼，再加上是石磚，磕起來又冷又痛。不幸中的萬幸是石磚被打磨得很光滑，幾乎沒有一點棱角，讓她不至于磕得頭破血流。

柳花間記不清她跪了多久，隻感受到背後的冷汗出了又幹，幹了又出，循環往複，黏在背上，難受得要死，尤其是門口的風一灌，吹得她都快凍僵了。

而青钰自始至終坐在台上品茗。他泡了杯毛尖，許是不喜，直接倒了。滾燙的茶水潑落一地，但凡沾上一點，當場就得掉層皮，柳花間明白，他是有心潑她水，不過她反正皮糙肉厚，這點燙水算不得什麼。好在她離得遠，一點水也沒挨上，那杯水全潑在了他自己腳上。

過了好一陣子，柳花間才聽見青钰道：“緊張什麼，一句玩笑話也當真，起來吧。”

她忙不疊從地上爬起來，重新站到角落裡。

“柳花間，我發現你如今愈發善良了。”青钰道。

柳花間連忙否認，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你什麼都好，就是太心軟，這一點你得學學白虎。”青钰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