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太傅王落儒守在宮門口,聽見長公主劉安的車馬聲逐漸靠近,忙搓着有些僵硬的手指,上前詢問:“長公主殿下,如何?”
劉安擡起略顯疲憊的眼皮:“再等等。”
王落儒不解,順着劉安的眼神看過去,除了黑洞洞的街道,什麼也看不到,不免問道:“殿下,還要再等什麼?”
劉安聽着馬蹄哒哒哒的聲音,笑道:“來了。”
不多時,金中堂快馬加鞭趕來。
待金中堂看到劉安之時,勒住馬,随即跳下來,跪下高舉着手中的信件:“殿下,已攔下。”
劉安打開看過,正是劉仲與栾南誠王暗中勾結的密信。劉安低頭一笑,将袖中那張白紙掏出,替換了其中的密信。幸而當時與劉仲相隔得有些距離,如若不然,隻怕要被他發現了。
劉安換好密信,緊接着将裝有白紙的信封遞給金中堂:“送出京去吧。”
劉安已經可以想象得到,誠王叔在接到這封來之不易的密信之後會有多激動,隻是啟封之後發現竟是一封空白的密信,豈不是暴跳如雷,以為劉仲在捉弄他?隻怕恨不得當下便進京來吧。
要想除掉誠王,不能一味的忍讓等待,需得主動,需得誠王主動露出馬腳,這封空白的密信,正好激怒誠王。待誠王進京之日,便是他斷頭之時。
劉安看向王落儒,勝券在握:“王太傅,不必擔心。明日早朝,新帝登基。”
王落儒思慮再三道:“殿下,眼下朝中尚未清理幹淨,貿然登基,隻怕……”
劉安道:“太傅不必擔心,我有法子。隻是明日早朝,無論我說什麼無論我做什麼,還要太傅堅定不移地站在我這邊才是。”
劉安心中忖度着,明日朝堂之上,才将是一場惡戰,程顯等人若是得知父皇殡天,定會跳出來再為劉仲博上一博。朝堂之上的大部分官員,如今都出身寒門,與程顯有脫不開的關系,皆看着程顯的舉動。明日,需得按下程顯,無論他是否心甘情願,都得臣服于新帝。
鬧吧鬧吧,好好鬧上一場,也可好好看清楚朝上那些人身上都披着什麼皮。
王落儒雖不大明白劉安想做什麼,還是點點頭應允。長公主是陛下親封的撫政長公主,定會竭盡全力扶持幼帝的。
翌日早朝,也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群臣們得了些許的風聲,皇帝還未上朝,大臣們便竊竊私語地議論着。
王落儒皺着眉,回頭瞪了衆臣一眼,衆臣并未有所收斂,直至戶部尚書程顯清了清嗓子,衆臣們方才止住,等着皇帝臨朝。
許久過後,隻見長公主劉安一手牽着八皇子劉綏,一手奉着聖旨,從列成兩隊的群臣中緩緩走過。
劉綏身着衮服,頭戴冕旒,面上一副戚戚哀痛之色,懷裡還抱着傳國玉玺。
劉安與劉綏二人還未登上台階坐上龍椅之時,便聽到身後黃崇安的聲音傳來:“二位殿下,緣何如此裝扮?”
王落儒站在最前面,聽聞此,回頭狠狠瞪了黃崇安一眼,難怪長公主昨日會說那樣的話,想來早已猜到今日新帝登基會被人刁難。随後目光又落在程顯身上,朝中誰人不知,黃崇安和程顯關系要好,黃崇安的意思,怕不是程顯的意思。
衆大臣面面相觑,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陛下殡天,傳位于八皇子,這不明擺着的事嗎?聖旨、國玺都在,難不成還有假?
劉安刹住腳步,側頭看去,眼神先是落在王落儒身上,而後又繼續轉頭,看向黃崇安前面的程顯,程顯頭壓得很低,長長的笏闆遮住了他臉上的神情,緊接着目光終于落在黃崇安身上。
隻一瞥,劉安冷哼一聲,并不理會,繼續牽着劉綏一步一步登上台階,坐穩皇位,而後轉身面向諸位大臣,面露哀痛之色:“諸位卿家,父皇遺诏。”
衆臣聞言,紛紛端莊跪下。
王落儒此時站出列,高聲道:“先帝遺诏,皇八子劉綏,秉性良善,仁孝兩全,可堪當大任。然稚子年幼,着敕封皇長女劉安為撫政長公主,從旁輔佐。”
遺诏後面那一段,王落儒并未念出,若是讓程顯得知他為顧命大臣,尾巴還不得翹到天上去,到那時長公主輔佐政務豈不愈發艱難?
黃崇安在程顯的授意下,繼續發難道:“長公主殿下,先帝卧病多時,殿下這是要……謀權篡位不成?”
劉安站在高台之上,底下人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自然看得清程顯與黃崇安的小動作。
王落儒問道:“黃侍郎此話何意?”
黃崇安不屑道:“長公主日夜侍奉在先帝面前,玉玺就在她手上,她想要什麼樣的诏書拿不到?”
劉安緊緊盯着黃崇安,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怎麼,是想給她栽個僞造聖旨的罪名嗎?
王落儒聽不下去,指着黃崇安的鼻尖,怒氣沖沖道:“你這是信口雌黃!長公主殿下是先帝臨終前親封的撫政長公主,豈容你在這裡青口白牙随意污蔑!”
黃崇安臉上毫無懼色,繼續道:“更何況,先帝生前從未屬意于八皇子,又怎會讓他繼承大統!莫不是長公主見八皇子年幼好拿捏吧。”
劉安停在黃崇安面前,靜靜地盯着他,面不改色問道:“黃侍郎以為,父皇心中屬意于誰來繼承大統。”
黃崇安眼珠一轉,瞟了眼程顯的背影,回道:“先帝曾在朝堂之上,誇贊過二殿下,曾言二殿下最最像他,可堪重用。”
王落儒眉頭皺起,先帝是說過這話不錯,隻是先帝說這話時,太子殿下也還在朝堂之上,先帝這話之中,哪裡有一絲一毫的傳位之心?
劉安冷哼一聲:“不知黃侍郎口中的二殿下指的是誰?”
黃崇安道:“二皇子劉仲。”
劉安并不接話茬,反而是嗤笑一聲,走到程顯身旁,問道:“程尚書,你久居朝堂之上,見多識廣,依你看,父皇的心意可是如黃侍郎所言?”
程顯裝聾作啞含糊道:“先帝的心意,臣等豈敢妄自揣測?”
不過話鋒一轉:“不過先帝确實在朝堂之上說過這話。”
劉安聞言挑眉,對着程顯點點頭,繼續道:“聽聞黃侍郎是程尚書的得意門生,想來,黃侍郎的意思,便是程尚書的意思。依黃侍郎的意思,今日該坐在皇位上的人,該是劉仲?莫不是程尚書也是這麼想的嗎?“
程顯笑道:“殿下這話說的不對,立儲一事,黃崇安他哪裡能決斷得了呢?臣又怎麼能決斷得了呢,一切全憑先帝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