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贊沒法,隻得帶着傅容光進宮見劉安。
劉安與溫嘉誠見二人進來,又見劉贊如此緊張在意傅容光,相視一眼,随即打趣的眼神落在傅容光身上。
溫嘉誠起身迎上,與劉贊共同扶起跪拜的傅容光:“早前聽聞過你的一些事迹,今日總算是見着真容了。”
傅容光神色有些緊張,環顧四周看了眼宮内的侍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溫嘉誠以為傅容光有些窘迫不安,猜到興許她有話要同劉安講,看向坐着的劉安,得到她的授意後屏退宮中諸人,随即自己施禮卻步退下。
劉安叫住溫嘉誠:“嘉誠,你我一體同心,不妨留下來聽聽。”
劉安見傅容光臉色嚴肅,眉頭微蹙,正色道:“傅容光,你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傅容光撩起衣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交疊置于胸前:“殿下!草民被關押在刑部監牢時,曾親眼目睹一樁慘案,作案手法就曾發生在孝懿太子身上!”
“孝懿太子生前被人強行灌下一壺毒酒,而今相同的毒藥又出現在刑部的監牢中,中毒之人的症狀與孝懿太子的症狀……别無二樣,均是臉色鐵青,唇色烏紫,七竅流血之狀。”
此言一出,殿内三人均是愣在原地。
劉安起身,走近傅容光,眯起眼睛,居高臨下看着腰背挺直跪在地上的傅容光,問了聲:“你說什麼?”
溫嘉誠眼中蒙上一層霧氣,不可置信地看向傅容光。
劉贊有些慌張,小跑着依次閉門阖窗,随後關切地半蹲在傅容光身旁,生怕傅容光才脫了罪又要獲新罪:“容光,這話可不能亂說,你……你會不會是看錯了?”
傅容光目光堅定,沒有絲毫動搖道:“親眼所見,千真萬确。若有半句虛言,便叫五雷轟頂,永世——”
劉贊急得伸手覆在傅容光唇上,生怕誓言應驗。
溫嘉誠趔趄一步,仍是不敢相信:“當初……陷害孝懿太子的人不是早就被處置圈進了嗎?怎麼……怎麼會呢?”
劉贊也是不敢相信:“是啊,下毒之人是我親自抓的,也是我親自審問的,從他嘴裡供出了劉仲,再無他人啊!”
劉安神色冷靜,問道:“中毒死的那個人是誰?你可看清下毒之人的面目?”
傅容光道:“中毒那個應該是戶部侍郎黃崇安,他當初因貪污入獄,入獄當天,他的頂頭上司戶部尚書程顯來看過他,為他打點好,又為他送了飯菜,茶飯過後,兩三杯酒下肚,黃崇安暴斃而亡。”
“我當時便在黃崇安對面的監牢,故而看得清楚聽得仔細。”
劉贊驚詫:“黃崇安……他不是得了鼠疫早就死在刑部監牢中嗎?”
劉安梳理着傅容光提到的這些事,當初黃崇安暴斃,她不是沒懷疑過,隻是黃崇安無足輕重,是死是活也沒什麼兩樣,再者,當初國庫空虛牽扯劉贊,根本經不起查,黃崇安死了,将貪污的罪名背實,國庫空虛的事也就此了結。
卻不想這其中還有這樣的隐情!
“殿下!”溫嘉誠撲通一聲跪在劉安腳邊,雙手緊緊攥着劉安的衣袍,臉上早已是涕泗橫流:“太子殿下含冤而死,原以為太子殿下沉冤昭雪,卻不想報錯了仇,真兇竟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太子殿下泉下有知,怎會安穩!求殿下處置程顯!還太子殿下一個公道!”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劉安坐回去,現在她的腦子有些亂。
原以為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卻不想事态竟不知不覺間一步一步脫離了她的掌控。
劉安要再想想,想想這件事該怎麼妥善恰當的處置。
當年孝懿太子之案,父皇殺了一幹人等數萬人,如今新帝登基才兩年,天下初定,若是貿然重審舊案,隻怕會引起臣民恐慌。
更何況如今早已是死無對證,又從何查起?即便她們幾人心中都已認定孝懿太子的死與程顯脫不了幹系,可如今僅憑傅容光的一面之詞,如何能天下臣民信服?
劉安她如今雖說大權在握,可……難保哪天還政于康佑帝後,鳥盡弓藏,如今她所推行的種種政策,都将會被推翻,若是由她執政期間重審孝懿太子的案子,日後是否也會……
因此她們更需要證據,需要鐵證,是能讓程顯永世不得翻案的鐵證。
溫嘉誠咬牙切齒道:“殿下,程顯此人居心叵測,斷不可再留了,還望殿下早做決斷!”說罷,頭砰砰磕在地上。
“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劉安按着隐隐作痛的頭,閉上眼睛不願再看衆人。
劉贊見劉安有些為難,忙攙扶起溫嘉誠:“嫂嫂,你先起來,容大姐姐她再想想,大姐姐一定會想出一個萬全之策的,你快起來。”說着,一邊給傅容光使眼色。
傅容光擡手攀上溫嘉誠的小臂,視線落向劉安身上,“太子妃殿下,不妨先起來。”
溫嘉誠一怔,呵了口氣,太子妃……好遙遠,好陌生,許久未曾有人這麼叫過她了。
不過這聲稱謂也提醒了她。
溫嘉誠掙脫一左一右的劉贊與傅容光,繞過桌子,急得跪行數步,來到劉安腳邊,緊緊抓着劉安的衣袍,聲淚俱下道:“殿下!若論禮,我該稱殿下,可若是論情,我該稱殿下一聲長姐。”
“還請長姐看在與孝懿太子是血脈相連、骨肉至親的姐弟的份兒上,懲治真兇,還他一個清白吧,讓他九泉之下也可安息啊!”
“長姐!”
劉安忍着頭痛,撫摸着溫嘉誠的頭頂,擡眼看到一旁有些手足無措的傅容光,道:“贊兒,你且先帶傅姑娘去偏殿休息。”
待劉贊與傅容光退下後,劉安對着溫嘉誠和善道:“嘉誠,你們都是我的手足至親,我又怎會坐視不理?隻是我們現在知道了那杯毒酒是程顯送的,可如今我們手上又沒有什麼确鑿的證據,若是再被他們反将一軍,聯合朝臣将我們趕出朝廷,那才真是沒了指望。”
“嘉誠,你近來也入朝為相多日,朝中什麼情形想必你也看得清楚。”說罷,又輕輕拍了拍溫嘉誠的頭頂,而後又給劉贊使了個眼色。
劉贊勸道:“嫂嫂,你先起來。”
溫嘉誠無奈垂下腦袋,緩緩起身。
劉安又給溫嘉誠吃了一顆定心丸:“嘉誠,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輕輕放過的。”
劉安雖有謀劃除掉程顯這個影響她執政的攔路虎,可那個法子需要時間。如今隐情曝出,見着溫嘉誠這個樣子,劉安怕她一念之差,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無奈輕歎一聲,隻得先穩住溫嘉誠,眉眼之間盡是愛憐之色,道:“嘉誠,許你幾日休沐,你且好好休息——”
溫嘉誠抹了一把眼淚,目光堅定道:“殿下,無須擔心我。早在入仕那日起,我便發誓要與殿下共進退,如今朝中僅殿下與我二人,若是我休沐了,豈非要留殿下一人?”
劉安怔怔看了溫嘉誠一眼,見她如此堅持,也隻是道了聲“好”。
程顯背後是千千萬萬個寒門學子,不能輕易動他,更何況,誠王、劉仲、程顯暗中有所往來,隻是不知他們之間的往來到了哪一步。
如今劉仲被圈禁在京城,程顯也在京城眼皮子底下,唯有誠王,盤踞栾南,是個麻煩。
劉安之所以還留着劉仲、程顯二人,就是防備着誠王。誠王、劉仲皆有登基的指望,若是來日天下不穩,誠王與劉仲相争,兩者必有一傷,也有可能兩敗俱傷,而她隻需穩坐釣魚台即可。
至少在除掉誠王這個隐患之前,程顯還不能有事。
隻是該如何除掉誠王呢?
誠王盤踞栾南幾十年之久,因駐守邊陲訓有士兵,又得朝廷給養多年,早已是兵強馬壯,處理起來十分棘手。
劉安正思索着對策,忽而想到許久未曾收到定北王劉昶的消息,因而問道:“蓮音,昶兒年後不是來信說不久便要回京嗎?怎的如今又沒了消息?”
原說的能回京過個年,年關将至,又被胡人絆住了腳,本以為會年後元宵回京,不曾想又拖到了現在。
每次七弟回信,總是會說“邊關諸事安好”,向來報喜不報憂,讓她不要擔心,可她日夜批閱奏折,怎會不知邊境的形勢嚴峻?
正說着,忽見一人風塵仆仆進殿來。
劉安擡眼一看,竟是許久沒有消息的劉昶,激動地站起身來:“七弟!你可算是回來了!”
劉昶跪地拜見道:“邊關大捷,臣弟劉昶不辱使命。”
“好,好,好。”劉安繞過桌子,彎腰扶起劉昶,對弟弟的思念、欣慰、心疼,皆化作這幾聲的好。
七弟還未及冠的年紀,便已在邊關待了數年,邊關的風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