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聽說,軒轅使臣已經在來觐見的路上了。”
這話嚴重逾矩,議論皇家事,還當着正主的面,給誰聽見都是即刻拖出去亂棍打死的罪。其他幾個見沈寒煙皺眉,馬上烏壓壓跪了下來。誰敢随意置喙公主婚事。
但是沈寒煙沒發作,因為這話說中她心事了。
上輩子她參與權鬥,說無奈也不全無奈,說主動也不全主動。原先不過是不想像她幾個姐姐一樣遠嫁别國和親,在父皇旁讨巧賣乖罷了,可随着接觸的東西越多,心境自然變了,想要得就更多了。
沒有誰能抵禦住送到眼前的誘惑,不過關鍵得是有命花。沈寒煙深吸一口氣,她權術不精,玩不過裴斯年那奸賊,索性不玩了。一切的起點,不過是不想和親罷了。
不想和親的辦法有很多,避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辦法也有很多,不外乎找個駕馭得住的人嫁了,從此兩耳不聞窗外事,再不趟朝野的渾水。
隻是想當初自己權傾朝野,終歸還是有點不甘,外面忽有小風吹過,讓沈寒煙身上一抖,這才回過神來,上輩子再風光,最後也沒跑得脫血濺三步的命運。
怎麼也不能再走上輩子的老路。
沈寒煙指骨捏到青白,想起那冰冷的刀尖,自己在的這個世道,命運生來就注定好了,上輩子她看不穿,還以為自己會是個例外。
老天給了她第二世,不管她有沒有那個争先的力氣,她都得有所行動。
沈寒煙看着地上仍然跪着的夏盈歎了口氣,不由想起裴斯年那句“公主薨,餘者死”的話來,上輩子這個貼身侍女和她一同踏上了和親路,四舍五入也算是陪她一塊上路走完了上輩子。沈寒煙剛要開口讓夏盈起來,就聽見不遠處略顯嬌俏的女聲響起,“小六這是又罰奴才呢?”
人未瞧見,先聞其聲。
沈寒煙順着方向看過去,來人一席淡黃色襦裙,領間别了一件嫩綠色蝴蝶絲縧,頭戴豔色步搖,點着桃花妝,五官和沈寒煙有幾分相似。沈寒煙看了來人一眼,叫了一聲四姐後順便擡手讓夏盈起來。
對于她這個四姐姐沈穆容,沈寒煙印象已經不太深,隻記得原先父皇想給她指給漠北軒轅朝的大王子,但她作為皇後膝下嫡公主,自恃身份貴重,一哭二鬧得,再加上皇後本也不舍,沒少吹枕頭風,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最後選了宗室女頂包。
兩人沒什麼交集,沈寒煙也不願多與她寒暄,她這兩天好不容易适應了重生後的日子,心累得慌。
然而沈穆容不知道她這個六妹妹在想些什麼,隻覺好似壓根沒把她放在眼裡,本來她就瞧不上沈寒煙,仗着耍奸賣乖博父皇喜歡,想法怪異,名聲壞得全京城都知道這号人物,一天腦子裡沒一點長幼尊卑,這眼神更是讓她渾身不舒服。
于是不等沈寒煙開口,沈穆容先搭了腔,“要我說六妹妹,這宮女也都是從好人家裡挑出來的,到了年歲也都是要放出宮的,你這大庭廣衆的一點臉不給人家留,也太不把人當回事兒了,回頭傳到父皇耳朵裡,可要訓你輕狂了。”
這下就是奔着挑事來了。沈寒煙自覺沒惹過她,有點莫名其妙,但要論詭辯,上輩子朝堂那些酸夫子都比不過她,更别說這個宮門沒怎麼出過的四姐姐。
她掃了一圈周圍人,“四姐你這話說得可不對了,今天這就你我二人,我的奴才自然不會什麼都不清楚亂傳亂報的,怎麼,你是覺得自己管不好奴才,還是——”
沈穆容臉色登時不太好看,這不是在說她是耳報神嗎?“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想知道什麼,還用得着從我手底奴才傳過去?”
原本說重生回來要動心忍性,與人和善,但不代表面對别人挑釁還言笑晏晏,沈寒煙自認沒有那份心胸,“姐姐是覺得父皇會在自己子女身邊安插探子?”
這話說完,沈穆容被吓得臉都白了,這帽子扣下來,一時竟讓人不知道從何駁起,她也顧不得面子,“沈寒煙,你真是越來越輕狂了!父皇也是你敢議論的?”
“你既然說了這天下都是父皇的,便可知皇天後土都需要父皇煩憂,父皇可沒空聽你獻寶一樣遞姐妹閑話。而且先議論父皇的,是你。”沈寒煙在朝堂上待過,對那起子言官禦史扣帽子的本領領教過一二,對付沈穆容綽綽有餘。
然而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見紛雜的腳步聲響起,伴随着太監尖銳的一聲“皇後娘娘駕到——”
沈寒煙轉身,正看見頗為浩大的陣仗,和鳳鸾轎攆,伴随着前呼後擁的宮女太監,皇後端莊雍容得出現在倆人眼前,“什麼閑話啊?獻得什麼寶,你給我說說。”
沈寒煙心說不好。沈穆容是皇後親身的女兒,驕縱成性比她還要多上三分。
果然,沈穆容甚至不等行禮完畢,就起身撲到她母親身邊,“母後——”
先聲奪人,頃刻之間沈穆容眼裡已經蓄了淚水,音調好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