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定親的消息不胫而走。自那日賞花宴後京城本就已經滿城風雨,如此更是掀起軒然大波,有人說周小侯爺甚至在家砸碎了所有的硯台,又說朝中首輔臉色不佳,恐怕也和這事兒有關。畢竟任誰都沒想到,六公主最後會挑了沒來參宴的錦衣衛指揮使周宴行。
要知道周宴行這個人,在朝不樹黨羽,沒有世家撐腰,寒門出身,不通世故,唯聖命是從,純靠能力走到今日這步,是個不解風情的人。
但是沈寒煙不在乎。他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人,根正苗青,管着的殿前衛和禁軍不同,父皇直轄,自然大可放心,果然皇帝聽說後心情甚佳,還多問了兩句。
“案子查得怎麼樣?”
“那兩個奸細不肯吐口,後來裴大人用了點手段,他們便招了。”
周宴行一貫寡言,但信息量是有的。
皇帝眯眼,“意思是你沒審出來,他審出來了?”
诏獄的刑法流水下去都不肯招,必然是死士。能讓死士吐口,那手段顯然非常。
“是。”周宴行也算實事求是。
正如皇上所說,那兩名倭寇奸細是報着死志的硬骨頭,輕易不肯招的。裴斯年也沒用什麼見血的法子,隻是将兩人分開,自己拟了份口供,分别告訴他們,這是他們同夥錄出來的口供。兩名死士無法通氣,偏偏那口供分毫不差,不免防線被擊潰。裴斯年隻需要問他們是或不是,兩名奸細便已經招了個明明白白。
受漠北皇室所派,勾結吏部,左右用人,煽動流民。
奸細打進大本營,還敢左右用人,滿朝上下無人敢言。皇帝摩挲着玉扳指,面無表情,“原本以為吏部尚書頻頻喊冤是有隐情,如今證據也算确鑿了,宣裴斯年進來,帶着供詞,這案子該有個定奪了。”
劉全德得了令,急急出去召人。
皇上摩挲着扳指,不經意瞥見周宴行腰上的一個香囊。
“這香囊前不久朕見過。”皇上嗤笑,“那日小六親給那緞面畫花樣,她畫技不錯,奈何繡工不行,繡得那麼歪七扭八,她好意思送,你也好意思戴。”
周宴行低頭看了眼那香囊,終于道,“微臣挺喜歡的,很别緻。”
“朕的女兒給你繡香囊,當然别緻了。”皇上哈哈大笑。
裴斯年踏進乾清殿的時候,就聽見裡面皇帝的笑聲,進來正好聽見那段對話,他順着目光第一時間落在那香囊上。
毛毛躁躁的,還真是沈寒煙的手筆。
“恭喜指揮使。”裴斯年道。
周宴行一拱手,仍然面無表情,可誰都能感覺到隐隐的情緒松動。
裴斯年也不例外。
等彙報完差事,裴斯年仍然想着那香囊上的花樣。回府的路上,趙祎沒看出裴斯年的漫不經心,湊上來道,“公子,今兒我可看見周宴行周大人了。”
“我也看見了。”
“他這幾天是不是有好事啊,腳步輕快,今天他出宮,我竟然看見他在笑,實在與往日不同。”
“是啊,還别了個醜香囊。”裴斯年涼聲道,“趙祎,你要是閑的沒事,就趁這會兒把我要的拓片找着,别天天觀察誰腳步輕不輕快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你還觀察人家戴什麼香囊呢。”趙祎小聲嘟囔一聲,拎了拎缰繩,和裴斯年保持距離,真是不知道今天受了什麼刺激,少招惹為妙。
過了一天,沈寒煙那日的拓片此刻呈在裴斯年的書桌上。
裴斯年靜靜看着那畫片,上一世沈寒煙不通文墨,後來為了能興修水利,夙興夜寐,白描各樣堤壩,将舉國上下所有名河大川親自畫了出來,分析各中情況,生生把皇上說服了。而眼前拓片的手法,和上一世的手法如出一轍。
這個時候的沈寒煙,照理說不會畫畫才對。
總覺得哪裡不對。
==
沈寒煙此刻正在乾清宮殿外等候,父皇宣了人議事,眼下裡頭那人還沒出來。過了大概有小半晌,終于聽見裡面有了動靜,劉全德從裡面走了出來,攙着首輔季幾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