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繼微笑。
第四幅,他一日日長大,能跑能跳,在楚王宮攆貓逗狗,還學它們在泥潭打滾,于是母親手中多了藤條……
沈繼面露尴尬之色。
第五幅,因他過份頑劣,父母決定趁早為他啟蒙,相國蘇和成了他的先生,從此他日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沈繼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母親身上。
她一臉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背影。
沈繼抿了抿嘴,他很清楚地記得讀書時的所有痛苦記憶,卻不記得當年母親到底有沒有這樣在窗外看過自己。
第六幅、第七幅乃至第十幅,都是他在楚王宮裡的點點滴滴。
煩躁的難過的委屈的記憶也随之蜂擁而來。
直到第十一幅。
一架馬車正在駛離鹹陽城,車裡坐着垂淚不止的母親和情緒低落的他。
這是他十歲時,他的父王為求娶魏國公主,下令将他和母親送往魏國為質的時候。
看了一會兒,沈繼的目光直接落在馬車之後,城牆上站着的人影上。
沈延負手而立,眼也不眨地看着馬車,臉上滿是痛苦和不舍。
可饒是如此。
直到他們一路走出楚國,進入魏國,他一直硬着心,不曾宣他們娘兒倆回程。
沈繼心裡輕歎着補充道。
他繼續往下看去。
第十二到第十五幅,是他和母親在魏國為質時受過的苦難。
氣候變化引起的病痛、寄人籬下的冷眼與惡待、山窮水盡時的窘迫以及,遭人追殺算計的驚險。
第十六幅,他和母親終于回到楚國,他作了王,卻因年幼無法服衆,母親代為理政。
第十七幅。
沈繼眼神微動,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一幕。
相片上,他娘闵靜手持匕首,狠狠刺入一名少年胸膛,眼神毒辣。
他在身後一臉驚恐又不可置信。
母親和先生蘇和都忙于政事無暇顧及他,他覺着宮中煩悶,便與堂叔家與他同齡的沈绮一同玩耍,一日,沈绮邀他赴宴,說是發現了件新奇玩意要與他共享,他興緻勃勃地赴宴,結果宴席過半,他娘匆匆趕到,幾十名護衛将宴客廳圍得水洩不通。
原來那日沈绮的父親決意殺他,取他而代之。
酒水裡下了毒,弓箭手埋伏在了屋外,若非母親趕到及時,那晚他必見閻王。
他不敢相信平日裡那麼好的玩伴和兄弟會這麼對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娘已經拿了匕首,狠狠刺入沈绮胸膛。
她很忙,還要應付南邊代國來的使臣。
所以殺完人後,她隻冷漠地告誡他:“你記住,王室之内,斷無親情!”
便揚長而去。
……
沈繼沒有再往前走:“夠了,出來。”
語氣中已經帶了點惱火。
“别生氣。”一道身影自他背後出現,沈繼回頭,對那副面孔再熟悉不過了。“你擁有了我的記憶,我也看了你的,這很公平。”
稚氣的臉蛋上帶着老成的氣質。
“要是有得選,我并不想擁有你的記憶。”沈繼說:“我可以把這具身體還給你。”
五歲的小屁孩,他當夠了。
豈料對面的孩子搖頭:“我也不喜歡這個人間,我再也不想回去啦。”
沈繼一哽,心中不由自主地抽痛,看向孩子的目光便帶了一抹心疼。
‘沈繼’則完全不當一回事,走到第十七幅照片面前,高仰起頭看着上頭的闵靜,語帶羨慕地開口:“你有個好媽媽,她真的每一次都會及時出現在你身邊,保護你。”
沈繼心裡一動。
‘沈繼’又說:
“哥哥,我很快就要消失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你以後絕對不會再被我的情緒拖累了。所以在那之前,你可以滿足我一個願望嗎?”
看着面前将自己的病情都說成是對别人的拖累,仿佛比起自己的不幸,更抱歉給别人造成麻煩的懂事小孩,沈繼愈發心軟。
“你說。”
‘沈繼’笑出兩顆可愛虎牙:“哥哥,可以讓你的爸爸媽媽帶我去一天遊樂場,做我一天的爸爸媽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