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靜眉間褶皺深得能直接夾死王希月的奇葩婆婆和小姑子。
眼眸中跳動着近乎失控的怒火。
也帶着一絲詫異。
但這一絲詫異并不是因為發生在王希月身上的事有多麼新奇。
很不幸,在此之前,她耳聞過不少類似的故事。
在她生存的那個年代,女人是男人毋庸置疑的附屬品,需要依靠着男人存活下去。因此女人地位極低,要為男人生兒育女,要大包大攬所有家務,幹的比牛多,吃的比路邊狗還少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那是時代的錯。
戰火紛飛,生靈塗炭,不論男女都終日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懼之中。
耕地打仗搶地盤,事關生死的大事樣樣都需力氣更大的男人上,女人能做的活實在太少,很多時候就算拼盡全力,也隻能混個溫飽,就這還要擔心會不會被人盯上那一口吃食。
那時男女結合充滿着必然性。說是成婚,不如直說是搭夥過日子,甚至女人還得擔心,戰火一旦燒過來,自己和家裡的孩子會不會成為被抛棄的包袱。
因為禮崩樂壞的時代,沒有王侯将相,沒有尊貴卑賤,隻有強者為尊。
婦孺就是弱者,弱者隻配被強者支配,尊嚴、性命,一切。
要不然,身為王族旁支的她怎會被當成一件禮物,被獻給沈延呢?
她隻是沒有想到,這看着花團錦簇,人人衣食無憂的後世,竟也有這樣的事情。
更沒有想到,王希月通篇的訴苦下來,更多是在自輕自賤,對那蠻橫多事的婆母,和任性刁蠻的小姑子,卻無半分恨意。
要知道。
戰國時代,人命如草芥,最走投無路的時候,一袋粟米就能換一條人命,這還是青壯。
婦孺倒貼都沒人要。
可饒是如此,也沒有多少女人低頭認命,有幾家女人選擇一起聯手,一個男人能耕的地,三四個女人捆一起總也能做到吧?
當然沒到山窮水地的地步時,女人也還是有更多選擇的,譬如改嫁。
反正是搭夥過日子,這個搭檔不好,就換一個。
譬如闵靜親娘,家道中落後受不了落差,過不到一個月的苦日子便幹脆利落地丢下她和窮爹,直接改嫁了。
闵靜那時便知道,不論男女都有選擇活得更好的權利。
又或者說,為了活得更好,怎麼做取舍都不為過。
選擇權,或者說是命運,是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裡的。
如果嫁人隻是為了活下去的手段,那嫁誰不是嫁?這個夫家不好,換一個也就是了,總歸是為了活着,那為啥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闵靜心裡這般想着,嘴上也毫無顧忌地說了出來。
“你管她們喜不喜歡你,你這麼好,溫柔體貼,一個人就把家裡那麼大堆事弄得井井有條,她們要是不喜歡你,看不上你,就不該找你做那麼多事。為什麼要讓她們一邊差使你做事,一邊貶低你?”
王希月怯怯地擡眸看她一眼,随即便低下頭去,悶悶地說:“所以我真的很沒用,除了這點家務事,什麼都幹不好,對嗎?”
闵靜鼻子都差點氣歪了:“我是這個意思嗎?會做家務事還算沒用?誰告訴你的?”
王希月又在落淚:“随便一個鐘點工都能替代我。”
“那她們為什麼不去找鐘點工?”闵靜反問:“出不起那錢嗎?”
王希月嗫嚅:“所以我做的事,真的很沒有價值,對嗎?隻能跟鐘點工比……”
闵靜:?是怎麼繞到這來的?
“你等會兒。”伸手示意她暫停,閉上眼睛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認真地問:“希月,你為什麼嫁到這家?”
王希月一愣。
闵靜使出當太後那會兒審問敵國間者的勁頭,用了好些手段,終于從王希月口中将事情原委拼湊了出來。
王希月是泰州人,泰州是南方的南方,據此足有千裡之遙,差不多十年前,王希月來這邊上大學,在一家高檔咖啡廳勤工儉學的時候結識了現在的丈夫,于和熙。
後者很快展開熱烈的追求攻勢,這讓家世普通但家教嚴苛,做了十來年乖乖女的王希月很是措手不及,在鈔能力的作用下,當是王希月身邊同學閨蜜包括寝室的室友都在為于和熙瘋狂助攻,本就沒什麼主見的王希月隻簡單地跟家裡父母報備了一聲,就直接淪陷。
在一起後,于和熙對她還算上心,雖然偶爾會消失不見,但用于和熙的話來說,他一個注定要扛起家業的大男人一心為事業拼搏,閉關苦修再正常不過了。
王希月都信了。
這種平淡又普通的戀情持續了近三年,王希月的父親忽然生了重病,需要大筆的錢做手術,是于和熙挺身而出,墊付了醫藥費。
王希月又感激又愧疚,想過要打欠條,反正還有半年時間她就畢業,到時候她會努力工作慢慢還這筆錢的。
于和熙卻說這是他心甘情願,并掏出戒指求婚,承諾成為一家人後,他會心甘情願地孝敬嶽父嶽母,兩人完全不必見外。
王希月感動不已,熱淚盈眶地點頭答應。
倆人半年後就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後王希月安心在家做全職太太,一心主内。
一直到現在,王家父母的醫療費和生活費,都是于家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