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在雜物堆中發現了有鋸齒的硬杆,想到或許可拿來做武器或工具。我正試圖将其從雜物堆中拽出來時,吞光者的那條附肢突然卷起我的腰。我來不及驚叫,就騰空而起,被拖回到吞光者的身側,然後墜落。
黑暗在哪裡都是黑暗。我被丢入了什麼地方,胡亂撲騰的四肢還沒有撐開偵測範圍,身體就順着矮坡滑了下去。
重物挪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幾乎立刻就意識到了自身的處境。
我在被吞光者活埋。
不要!
我喊叫時嗆了一嘴的沙塵,不,那是石粉。
吞光者特地鑿碎硬石來活埋我,為什麼?怪物特殊的生活習性?表達愛的儀式?保存食物的手段?
我突然想起小學時候,班上的男同學捉了天牛之類的甲蟲帶來班上玩耍。他們将蟲子擒在手中展示,故意丢到女同學的衣領上,放手看甲蟲歪歪斜斜地飛過課室。
他們愛極了自己的蟲,而當上課鈴響的時候,或是他們想要去做其他遊戲的時候,他們就會将蟲子丢到鉛筆盒或空水壺中。
有心看管時,可欣賞其展翅。
分心他用時,則囚之以籠。
蟲子在課室裡橫沖直闖時,會沾沾自喜于那虛假的自由嗎?
我錯了。如果剛剛我沒有貿然脫離吞光者的掌控,以它貧瘠的經驗,它或許不會産生用外物來囚禁我的念頭。
我該等到它睡着的。
可我沒有這種未蔔先知的能力。
誰知道怪物的警惕心和容忍度該如何測量?落子無悔。
黑暗中,我舉起雙臂摸索穹頂。擋在頭頂的硬物紋絲不動。
這個鉛筆盒被吞光者徹底關上了。
我思考那些甲蟲的處境。如果我撕心裂肺的哭叫,會被怪物當成蟋蟀的鳴叫來欣賞嗎?
不,我得精打細算地使用時間和體力。語言過于奢侈,就連叫喊和捶土也是奢侈的。怪物不會理解這種呼救。
正如它不理解人類會死于饑餓和窒息。
要動用能力嗎?用恐懼換取“愛”?
可我懷疑那隻會讓這囚禁的份量加碼。
我蹲在地上,摸到了被吞光者丢進地洞時帶過來的工具。
被甩過來的途中,鋸齒杆被我從雜物堆中拽了出來。那鋒利的細齒也同時割傷了我的虎口。我現在才覺察到手掌已經鮮血淋漓。
我撕下衣擺,先紮緊傷口止血,之後一圈圈纏繞整個手掌,再握住那武器。
我用鋸齒杆較為細薄的那側邊緣,去撬頭頂蓋闆的縫隙,去挖掘松動的石塊。細碎的粉屑落了我滿頭滿臉。
我閉上眼睛。
眼睛在這黑暗中原本就毫無用處。
我依舊頭暈,肚餓,渾身疼痛又發寒,舉起的手臂都酸軟得不像話。
什麼都看不見的好處,就是不用嘲笑在意自己的狼狽。
我的工程似乎一直沒有進展,我原本就看不清工程進度。我不知道吞光者有沒有在外側繼續加固封土,不知道封閉空間内的氧氣還夠我支撐多久。不知道我挖下來的碎屑會不會遲早将我自己活埋。
不知道這努力是否徒勞,又或者下一秒就能挖出成果。
不知道這種……語言,是否足夠讓吞光者看懂它所愛者的求生。
因為看不見實物,所以一切都可以意象化。
所以在和我戰鬥的不是具體的土牆。我是在和自己的痛苦決鬥。
虛弱中我的思維也逐漸步入混沌。我大概要死在這裡了。可我一向都是這樣過來的。就算死在這裡,我也絕對不會放棄。
直到失去意識我都沒有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