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默許加重了旁人對我的欺淩。
那些人問我是否真的沒有能力,甚至惡意地開玩笑說要幫我逼出潛能。
我警惕地摸索着固定在自己小腿上的用某根鳌刺加工成的短兵器。
這個動作将他們的注意力引到了我的裝備上。他們圍住了我,有人從後方搶走了我的背囊。又有幾隻手臂攔住了我,不許我争搶。
他們嬉笑着,将背囊中的東西都傾倒出來,我從小妹他們那裡接收的遺産,還有辛苦收集來的珍貴戰利品,被當成廢銅爛鐵撒了一地。
他們拿走了光珠子,用腳踢開其餘灑落的物品,嘲笑它們的破舊與無用。又再用力抖了抖我的背囊,讓最後的零碎物件也從中掉了出來。
是我的舊手機。
我在這個世界醒來後立刻收拾起來的第一件财産。
因為手機在這個世界裡過于無用,以至于一直被壓在背囊的最深處,沒有遺失的機會。
“哈……”那些人發出了更大的嘲笑聲,卻又戛然而止。
一隻極為标準的手,撿起了那支手機。
是雲哥。他不知何時從火焰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來到這裡。
“這是什麼?”他問。
他是在問我,所以用的是普通話,而旁人也搶着用普通話讪笑着回答,“這樣過時的型号雲哥肯定沒見過。都這年頭了,誰還從上面帶電子産品下來呀。”
他将手機拿在手中翻看了兩下,用極為标準的手指摸了幾下按鍵。
手機不給任何人面子,就像對待我一樣,極為公正地對他也報以黑屏。
“嗨,肯定是開不了機了。都壞了。”旁人也頗為感慨地說。人們猜測雲哥大概是在感傷過去的好時光,紛紛再度挂上了應景的表情,就連掃向我的餘光都變得溫和。
他擡起眼睛,“能修嗎?”
這個問句讓人群安靜了一瞬。随後,他當然會得到順應他心意的答案。
人們為此提出了各種方案。先要檢測,若電路浸過水的話自然是要更換配件的。最重要的還是電力,運氣好的話,這次上去地面或許能找到發電機,搞點燃油,再弄到電壓轉換器,就能為手機充上電了。
網絡是别想了,若雲哥想玩個單機小遊戲或許還是成的。
我沒有吭聲。
……我的手機裡隻有通訊軟件和各種接單程序。
我的手機在衆人手中被傳了一圈,等他們紛紛發表完自己的維修計劃後,回到了雲哥的手上。
他點點頭,将其遞回給了我。
我沒想到他還會将其交還給我。或許他隻是不想親自保管。雖然他表露出了對其未來的興趣,但這個手機在當下依然是個毫無用處的廢物。
我默默地将手機收回了自己的背囊中。
這個手機現在承載了他的期望和衆人的任務,可能會成為我的保護符。
其他人都散去了。我将散落在地上的其他物品都收拾好,放回自己的背囊,重新将手機壓到了最深處。
我心中又覺得有些不安,等到熄燈之後,再摸黑将手機從背囊轉移到我的衣服内兜。
我們的營地背靠着剛剛挖掘過的礦壁,對外的出口處由特殊能力者設置了一片泥沼。有兩個人被安排守夜。所有人都熄滅了光。
我為自己挑選了一處僻靜無人的角落,背靠着牆壁躺下來休息。
這裡是新的環境,新的人群。
我在黑暗中警惕地睜着眼睛,直到困意将我的意識帶入昏沉。
我睡得不好。我不時發噩夢。
夢見殘缺的吞光者來找我。夢見我期待的地面世界是一片火海煉獄。夢見我被衆人欺侮。
我還夢見了一雙極為标準的眼睛,他沉默地注視着我。
我猛然醒來,心跳得厲害。
周圍很安靜,雜亂的呼吸聲像是合奏。衆人都已入睡。
我告訴自己要争取時間休息,明天的路上沒有人會停下來等我。
可再次入睡變得異常艱難。
我不知為何有些心煩意亂,突然間我想起來我上次心煩意亂是在什麼時候。
我閉上眼睛,想要感受近在咫尺的情緒。
我懷疑有被我能力影響到的意志在想着我,或是在窺伺我。可我不知道對方在哪裡。
是吞光者回來找我了嗎?還是有以前被我做過實驗卻放走的生物在附近?
我裝睡裝了好一會兒,然後突然伸出手臂,在黑暗的空氣中一陣亂打,但我什麼都沒有摸到。
我從背囊中掏出一些雜物,散亂地圍繞自己的身軀放了一圈。如果有生物接近,一定會觸碰到。
我倒下來繼續裝睡。黑暗中很安靜。
那種如影随形的感覺一直都沒有散去。最後我習慣了。我用身體枕着内兜中的手機,确認它一直都在,然後就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第二天的路途上,我更加留心觀察這支隊伍裡的規則。
雲哥依舊走在隊伍末尾。
我懷疑他也有臉盲症。因為他的所有吩咐都隻對最近的人做,而不在乎那是誰。
有時對方還不太懂他使用的語言,得再找一個翻譯,但麻煩都是别人的。如果不主動問他,他很少複述。
靠近他的那個位置被人們不動聲色地争搶。
人們簇擁他又不敢過于靠近,偷偷退到隊伍尾端又不敢讓整體行進速度過慢。
我在剛出發時,原本走得很靠後,但是不知不覺就被推到了隊伍最前面,回頭也看不見那張标準的臉。
倒也不用擔心該如何領路,我隻要一直往前走就好了。因為需要選擇時,命令會自後方傳來。
我以為我足夠熟悉周邊的地理和生态了,但很快我就發現,雲哥更勝一籌。他大概很久以前就來過這裡,比吞光者稱霸要更早。
他在前行中分配任務,派人去偵測某個方向上的路線變化和礦脈分布,又或是讓人去遏制周邊某種生物的種群數量。
他對整體生态有着自己的理解和把握,處理起來就像是修剪後花園般輕松寫意。
正如我先前觀察到的,他發布任務時從來不點名也不挑人,都是任由最近的人去負責組織。
他頂多會報出任務中目标生物的一兩項弱點。我懷疑那個針對吞光者習性的戰術策略就是由他制訂的。
大家在得到命令後,各自找熟人去完成工作。
這附近除了有主的巢母外,大概再沒有像吞光者那樣的強敵了。
他們昨日為了狩獵吞光者,是特意分兵兩隊出動,搜尋到處遊蕩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