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薩怔立原地，薄唇微張，卻不知如何辯駁。

片刻後，淚水悄然滑落，打濕了她古銅色的臉頰。

“我真的挺喜歡你……”

她的聲音顫抖，像是夜裡風吹過枯枝，低低的、帶着說不盡的疲憊與痛苦，“我承認，我的手段極端。因為我孤單太久了，這裡隻有我和她們，我想留住你。”

慕秉持看着她，神情無悲無喜，語氣卻不容置疑：“你用這種方式不可能留得住任何一個人。如果你們想要繁衍，想要男歡女愛，那你們應該走出去，而不是留在原地固步自封。”

短短幾句，像冷水撲滅了塔莉薩心底最後的一絲火焰。

空氣靜默得仿佛凝固，唯有遠方殘破機械運轉的低鳴聲。

塔莉薩輕輕歎了口氣，微微仰頭，閉上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似是在用盡全身力氣平複心緒。

“我喜歡的是聰明又固執的你，”她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疲憊，“如果給你洗腦，讓你變成行屍走肉，留下這樣一個你，又有什麼意義呢？”

話語落下，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透了幾分，似乎在這一刻終于做出了抉擇。

“我會讓紀遇來接你。”

慕秉持怔住，眼中劃過一絲難以置信，“你願意放我走？”

“是的，”塔莉薩平靜地點頭，然而話鋒一轉，眼神幽深如夜，“但你的兒子得留下。”

慕秉持臉色陡然一沉，猛地護住身側的小六，聲音冷硬如鋼，“不行，他是我和紀遇的孩子，我不能把他留在這。”

“這是我的底線。”塔莉薩緩緩擡眸看向小六，神情複雜，“你走，他留下。要不然你們兩個誰都别想走。”

慕秉持下意識抓緊小六的手，指節泛白，“不，我要帶他走！”

塔莉薩看着他，眼中有一絲憐憫，也有無奈，她輕輕搖了搖頭：“我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如果你執意要這樣，那我就不能放你走。”

沉重的空氣再次凝固，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變得刺耳。

小六低頭，看着父親和他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他忽然感到一陣溫暖。

就在這時，小六微微用力，掙開了慕秉持的手掌，聲音平靜：“父親，我留在這兒吧。”

慕秉持怔住，猛地低頭看向他，眼神滿是震驚：“你說什麼？”

小六垂着眼簾，睫毛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聲音平靜得出奇，“我出生在這兒，對外面一無所知。她們會對我好，不會傷害我。”

他說着，擡頭望向遠方那片看不見的天幕，眼神空茫而微微發怔，“我對尊嚴和自由沒有那麼強烈的渴望，我跟你們不一樣。也許對我來說，留在這，我會得到另一種尊嚴和自由。”

慕秉持仿佛被鈍器重重擊中，身軀微微顫抖，臉上的痛苦毫不掩飾。

“小六……”他喃喃低語，聲音沙啞到幾乎破碎，心口仿佛撕裂般疼痛，握住他的手。

小六堅定道：“父親，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離開，你快走吧。否則可能走不了了。”

慕秉持：“……”

他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說，可是到了嘴邊卻化為了一陣歎息。

也許……也許等見到紀遇之後，他們還能一起回來，把小六帶走。

如果他現在非要逞強，什麼事都解決不了。

慕秉持咬緊牙關，最終緩緩松開了手，指尖滑過小六溫熱的手背，仿佛放開了全世界。

“對不起……”他說，聲音低得像塵埃落地，沉重無比。

小六微微低頭，許久未曾波瀾的臉上竟泛起淡淡的紅暈，他輕輕揉了揉眼角，聲音悶悶的：“我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說着，眼圈微微泛紅，嘴角卻露出一抹勉強的弧度：“好像很難受，但是想到你能離開這，我又感覺很開心。”

慕秉持：“……”

這一刻，沉默比言語更厚重。

而告别，早已在無聲中發生。

“小六……”慕秉持低聲喚道，目光柔和地凝視着少年清澈的眼睛，“讓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小六微微擡頭，眼中泛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期待，“好，父親。”

空氣靜默了片刻，仿佛連時間都在等待。

慕秉持沉思良久，目光投向遠方，仿佛透過這片冷寂，看見浩渺星海。

“慕星衍，”他終于緩緩道出，“父親希望你擁有如繁星般閃耀的未來，人生不斷拓展、繁榮。”

“慕星衍。”小六輕輕重複着這個名字，仿佛在把它烙進心底。

塔莉薩在一旁靜靜聽着，微微颔首，聲音低沉：“很好的名字。”

忽然，慕秉持一把抱住了小六，嗓音哽咽：“星衍，我走了。”

慕星衍輕輕“嗯”了一聲，喉嚨裡似乎也發出一陣嘶啞。

塔莉薩輕輕歎了口氣，随後跟下屬吩咐：“把慕秉持帶下去換身衣服，送他到地面，我這就跟紀遇聯系。”

“是。”

下屬剛要将慕秉持帶走，忽然間，妮娅和西拉一前一後走來，步伐淩厲，眼中滿是壓抑不住的怒意。

妮娅眼神熾熱如火，西拉冷豔的臉龐上，怒意幾乎凝成冰霜。

“首領，你真要放他走？”妮娅沉聲質問，語氣中帶着不滿和不可置信。

塔莉薩平靜地點頭，“是的，隻要他兒子留下。”

“不行！”妮娅冷喝，聲音在寂靜的空間中炸響，“好不容易把他留下，費了這麼大勁兒，你就放了？”

西拉輕哼一聲，冷笑着補刀：“我們是最好的員工，他該歸我們！”

塔莉薩眼神一凜，冷冷道：“閉嘴，這是命令！”

妮娅和西拉對視一眼，眸色驟變，殺意一閃而過。

空氣像繃緊的弦，在下一秒驟然崩斷。

妮娅猛然拔出腰間的脈沖槍，動作快得像一頭撲食的獵豹。

幾乎同時，西拉擡手開火，精準的光束劃破空氣，發出“嗤”的一聲銳響，直擊塔莉薩身側的戰士。

那名戰士甚至來不及反應，悶哼一聲倒地，胸口的制服被燒出一個焦黑的洞，脈沖槍從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警報！”另一名戰士大喊，手指剛觸到腰間的通訊器，西拉的第二道光束已至，正中她的喉嚨。

她喉間發出一聲短促的咕哝，身體癱軟，通訊器摔落在地，屏幕碎裂。

混亂瞬間爆發，整個空間像被點燃的火.藥桶，喊聲、腳步聲與金屬碰撞聲交織成一片。

妮娅疾步逼近，冰冷的槍口頂在塔莉薩的額頭上，金屬觸感如寒冰刺骨。

她俯身低笑，黑發随動作微微搖晃，眼中滿是蔑視與貪婪，“你不配當首領！”

西拉站在一旁，語氣如刀鋒般鋒利，“到手的肥肉都能放，你太沒用了！”

她話音剛落，早有準備的幾名同夥從門外沖入，轉瞬将塔莉薩、慕秉持和慕星衍團團圍住。

慕秉持靠在牆邊，他的身體還未完全恢複，臉龐滿是汗水，灰色囚服被汗水浸透。

慕星衍站在一旁，剛要沖上前幫忙，一名戰士擡槍射出一束光，精準擊中他的肩膀。

“啊！”他痛呼一聲，踉跄倒地，鮮血從肩膀滲出，染紅了白色長袍。

“星衍！”慕秉持沖過去。

“别動！”一名戰士冷喝，槍口對準他的頭，将他按倒在地。

塔莉薩怒目而視，聲音如利刃劃破空氣，“你們敢叛變？我饒不了你們！”

妮娅冷笑，俯身靠近她，嘴角的譏诮弧度更深，輕聲吐氣在她耳側，“叛變？我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軟弱無能，這兒該換人管了！”她站直身體，轉頭對同夥喊道：“姐妹們，控制他們！”

*

狹小的房間内，局勢徹底翻盤。

冰冷的金屬牆壁反射着昏黃燈光，地上散落着戰士的武器和血迹，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焦臭和血腥味。

塔莉薩被牢牢綁在椅子上，繩索深深嵌入她的手臂，古銅色的皮膚滲出細密的血珠。

她咬緊牙關，怒火中燒地瞪着妮娅，“你們會後悔的！”

妮娅滿不在乎地冷笑，轉身看向慕秉持，目光如火焰般灼熱，帶着毫不掩飾的貪婪，“現在這兒歸我們了。你跑不了了，帥哥。”

她緩步走近，俯身靠近他，手指輕輕劃過他的下巴，語氣挑逗，“這麼俊的臉，别浪費了。”

慕秉持猛地偏頭，避開她的觸碰，“别碰我！”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如刀鋒般銳利，“你們等着瞧！”

紀遇來了，她們死定了。

一名戰士将慕星衍拖到慕秉持身旁，兩人被鎖在房間角落，磁力鎖鍊扣住他們的腳踝，冰冷的金屬觸感刺入皮膚。

塔莉薩掙紮着扭動身體，繩索勒得她手臂發麻，她怒吼道：“妮娅，西拉，你們以為叛變就能掌控一切？庇護所的人不會服你們！”

妮娅轉身，冷笑更深，“殺了你，誰敢不服？”

她舉起脈沖槍，槍口對準塔莉薩的胸口，語氣惡毒，“你該謝幕了，塔莉薩。”

西拉眯起眼，冷聲道：“等一下，先留着她。她的保險庫裡有好東西，得把密碼問出來。”

“你們做夢，我永遠不會給你們密碼。”塔莉吼道。

妮娅笑出了聲：“那就不是你能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