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天空壓着厚厚的雲層,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土腥味。
慕秉持和孟微微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這個人,等他走近些,母子倆才更加看清他的全貌。
他穿着一件破舊的灰色道袍,邊緣磨得發白,上面沾着些泥點和草屑,頭發已經全白,稀疏地紮成一個歪歪扭扭的小髻,垂在頭頂,像一團被風吹散的棉絮。
白胡須淩亂地挂在下巴上,帶着幾分邋遢,手指瘦得像枯枝,皮膚幹裂,指縫間還夾着黑乎乎的污垢。
“這位道長,你找我父親有什麼事嗎?”慕秉持問道。
道長随意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目光上下打量着慕秉持:“我記得他隻有一個女兒。”
就算後來又生兒子,年齡也會更小才對。
慕秉持:“我是領養的。”
道長點頭:“難怪,看着你也不像他們兒子。”
他忽然順着慕秉持轉了一圈,“你的親生父母養不出你這樣的人,你注定要被養父母養。”
慕秉持眉頭微微皺起,他想,大概這道長是在看相。
孟微微連忙問:“道長,那你能看得出他親生父母現在怎麼樣了嗎?”
道長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問:“慕成東怎麼還沒來?”
就在這時,電梯門打開。
一道身影拄着拐杖走了出來。
“老師。”
看到客廳裡站着的幹瘦佝偻的身影,慕成東似乎有些激動。
“成東!”道長一開口,聲音沙啞而急促,像砂紙摩擦鐵皮,“我有事找你!”
他的語氣毫不客氣,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慕成東愣了一下,他皺起眉,語氣中帶着幾分遲疑:“老師?這麼多年,您不是在山裡修道嗎?怎麼好端端的……”
“我在山裡休息,就不能有事找你了嗎?”道長皺着眉頭問。
慕成東連忙說:“當然不是了。”
他立刻轉頭跟兒子和妻子介紹:“他曾經是我大學的物理老師,對我的學業有非常大的幫助,後來去修道了,你們可以叫他悟真道長。”
道長冷着聲:“我沒時間跟你寒暄,成東,我要用銀河動力的量子計算機,快給我安排一下!”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白泛黃,瞳孔裡透着一股急切。
慕成東眉頭緊鎖,試圖緩和氣氛:“老師,你要算什麼?”
“我自然有我的用處,你放心,我用完就走,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破壞!”道長似乎能夠确信慕成東會借給他,語氣裡甚至不帶一點禮貌的詢問,而是直接命令。
慕秉持皺了皺眉頭:“量子計算機不是随便外借的,不知道到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可以說說看。”
“你管那麼多幹嘛?借不借一句話!”他瘦削的臉頰因為激動而微微發紅,幹裂的嘴唇抖着,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
慕成東被這突如其來的火氣弄得有些懵,他盯着道長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想起多年前課堂上那個嚴謹的物理學家,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快,低聲道:“老師,我會借給你,您别生氣。隻是這東西操作複雜,我得讓人帶您過去。”
道長哼了一聲,算是默認,眼睛卻始終盯着前方,像是在躲避慕成東的目光。
慕秉持看到道長态度惡劣,父親卻如此順從,他似乎有些不滿,于是挽着父親的手臂将他拉了一段路,小聲在父親耳邊說道:“真的要借給他嗎?也不知道他幹什麼用。而且他真的是修道者嗎?怎麼看起來那麼毛躁。”
這個道長,不像他印象裡的那種道家的修行人清心寡欲的樣子,反倒是個脾氣暴躁的小老頭。
慕成東說:“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是一個天才物理學家,幫了我很多。沒有他就沒有銀河動力,總之你帶他去用量子計算機就行,其他的不用多問。”
慕秉持見父親都這麼說,于是點頭,“那好吧。”
慕秉持點點頭,目光掃過道長那副幹瘦佝偻的模樣,來到道長面前,沉聲道:“悟真道長,跟我來。”
*
實驗室在地下室,門一打開,冷氣撲面而來,伴随着低沉的機器嗡鳴。
量子計算機占據了房間中央,一台巨大的金屬圓柱體,表面布滿精密的管道和散熱片,周圍環繞着數不清的線路,像個沉睡的巨獸。
藍色的LED燈在機身上閃爍,映得整個房間泛着幽冷的光,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屬味,地闆微微震動,是冷卻系統運轉的低頻聲。
道長一進門,眼睛就直勾勾地盯上了那台機器。
他的步子踉跄卻急促,嘴裡嘀咕着:“就是這個……”
他的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
慕秉持跟在後面,雙手插兜,目光冷峻地觀察着這個怪人。
“道長,你要算什麼?”慕秉持靠在控制台旁,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戒備。
道長沒理他,從破舊的道袍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紙上寫着一串潦草的數字和符号,像是某種頻率參數。
他把紙拍在控制台上,手指敲得“啪啪”響:“照這個輸入,别問那麼多!”
他的聲音又高了起來,帶着幾分不耐煩。
慕秉持挑了挑眉,拿起紙掃了一眼,數字毫無規律可言,完全不像科學的計算公式。
他心裡更疑惑了,但還是走到控制台前,啟動系統。
屏幕亮起,綠色代碼飛快滾動,他熟練地輸入參數,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道長站在一旁,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呼吸急促,手指不自覺地攥緊,指關節泛白。
量子計算機開始運行,低鳴聲逐漸變強,房間裡的燈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像被什麼幹擾。
慕秉持皺眉,低頭檢查數據流,發現一股異常的能量波動從機器反饋出來。他擡頭看向道長:“這參數有問題,可能會燒了系統。”
“燒了也得算!”道長猛地一吼,瘦削的身子往前一傾,差點撞上控制台,“快點,别廢話!”
他的白胡須抖着,臉上滿是急切,像是被什麼逼着。
慕秉持沒再多說,繼續操作。
屏幕上的數據突然加速滾動,紅色的警告框跳了出來:“能量超載,系統過熱”。
冷卻風扇轟鳴聲驟起,像是引擎在咆哮。
就在這時,一道微弱的電弧從量子計算機的管道間蹿出,啪的一聲,吓得道長往後一退。
“怎麼回事?”道長瞪着眼睛,聲音都顫了。
“你問我?”慕秉持語氣冷硬,迅速調整參數,試圖穩住系統,“你這數據哪來的?”
道長沒回答,隻是死盯着屏幕,嘴裡念叨着:“快點……快點……”
忽然道長轉過頭,似乎在跟旁邊的空氣說話:“别鬧,耐心一點。”
慕秉持皺着眉頭問:“你在跟誰說話?”
道長淡定道:“貧道在自言自語,讓自己耐心。”
就在這時,屏幕定格,一串頻率數據輸出完成,伴随着一聲尖銳的“滴”聲。
量子計算機的嗡鳴漸漸平息,但房間裡的空氣似乎更冷了,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被喚醒。
道長一把搶過打印出來的結果,那張紙上滿是密密麻麻的數字。
他緊緊攥着紙,臉上露出一種詭異的滿足,嘴角微微上揚,低聲道:“太好了。”
忽然,他轉過頭,冷冰冰地跟慕秉持說道:“貧道也不會讓你白做,可以給你看八字作為交換。”
慕秉持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不必了,人生掌握在我自己手裡。”
道長也笑了起來:“人生掌握在自己手裡,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騙局。不過,随你怎麼想。”
他仔細打量着慕秉持,最後說道:“要不了多久,你會坐牢,判重刑。”
說完,他轉身就走,隻留下這段稀裡糊塗、充滿玄學的話。
“道長。”慕秉持叫住他,“你就這麼走了嗎?要不要去我家,再見我父親一面,他肯定想請你吃飯。”
道長轉過頭說道:“不了,貧道要回山。”
慕秉持盯着他的背影,佝偻的身形在燈光下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他皺緊眉頭,心中滿是疑惑。
他一點不像修道的人,暴躁、古怪,還帶着一股讓人不安的氣息。
自己會被判重刑?
肯定是這老頭胡說。
他瞥了一眼控制台,屏幕上殘留的能量波動曲線依然跳動,像在警告什麼。
他搖了搖頭,低聲自語:“這老頭,到底在搞什麼鬼?”
*
律師事務所
紀遇嘴裡咬着一根吸管,手裡捧着一杯早就已經涼掉的奶茶,另一隻手盯着掃描儀屏幕反複查看。
李求真忙完了手裡的事,合上文件,說:“你已經盯着你的掃描儀看了很久了。到底怎麼了?”
紀遇扯了扯嘴角:“慕秉持不理我了,他在躲着我。”
李求真突然笑了笑:“很正常。”
紀遇皺起眉頭,來到她左邊:“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躲着我很正常?”
李求真說:“你不會覺得,你跟他說那樣的話,他還能跟你像以前那樣吧?”
紀遇問:“我跟他說了哪樣的話了?”
李求真說:“你都不記得了,還是你根本就不在意?難怪他不理你。”
紀遇氣呼呼地說:“你是我朋友,你應該站在我這邊。”
李求真抱着懷,說:“正因為我是你朋友,所以我才想讓你弄清楚這件事情,而不是稀裡糊塗地站在你這邊,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
“我……”紀遇似乎已經猜到了,可是難以開口。
她低着頭,目光似乎有些失落。
李求真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說:“快放假了,我要回老家一趟,雖然是山裡,但是風景很不錯,你要是心裡煩悶,可以跟我到那裡散散心。”
紀遇來了興趣:“好呀,我還從沒去過你老家見過你父母,也很少聽你提到他們。”
李求真扯了扯嘴角:“沒什麼值得說的。我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
紀遇興奮地說:“好呀。走,我們上穿梭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