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這些之後,道長跟慕秉持短暫地對視了一番。
慕秉持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問,紀遇便跑了出來:“快進來吧。”
她熱情得好像她住在這裡似的。
三人坐在一個破舊的木桌前,桌子上擺的全是素菜:白菜、豆角、茄子,還有從田裡挖的野菜,以及幾塊大餅,看起來寡淡,油水很少。
“貧道不吃葷,你們二位就将就一點,嘗一嘗這全素宴。”
紀遇拿起了筷子,直接夾了一塊茄子塞進嘴裡:“嗯,好吃。”
她又接着夾了一些給慕秉持:“快吃吧。”
午餐雖簡陋,可是跟紀遇在一起卻甜如蜜。
慕秉持拿起筷子,将茄子放進嘴裡,臉上忍不住笑容滿面。
道長看在眼裡,呵呵一笑:“原來你們兩個是一對啊。”
紀遇耳根一陣發燙,連忙說道:“不是你想的這個樣子。”
嘴上雖然這麼說,可是她的語氣似乎沒什麼底氣。
雖然紀遇否認了,可慕秉持聽到這話卻是十分受用,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紀遇連忙轉移話題:“你們倆怎麼認識的?”
慕秉持解釋道:“他以前是我父親的老師。”
“原來是這樣啊,還真是緣分。”
慕秉持又問:“那你們倆是怎麼認識的?”
紀遇将事情大概跟慕秉持解釋了一遍。
慕秉持聽完之後疑惑地看向道長:“你借銀河動力的量子計算機也是為了這件事嗎?”
“量子計算機?”紀遇納悶地看向道長,“這又是怎麼回事?”
慕秉持又跟紀遇解釋了一遍。
紀遇眼神忽然警惕了起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道長放下手中的筷子,聲音輕松:“貧道想用它分析這塊石頭裡的能量信号。量子計算機能處理海量數據,模拟複雜物理模型,看看能不能找到讓露瑪更穩定的辦法。”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那次操作:“結果數據出來一堆亂七八糟的數字,貧道隻知道能量有點怪,但一時之間沒有辦法修複。”
紀遇眯起眼,盯着道長,腦子裡快速梳理着。
“那你輸入的是什麼?”
道長:“貧道從這石頭散發的信号裡截取了一些波形,量子計算機能并行處理千萬種可能。但後來遇到了你,所以貧道就不用再頭疼了。”
紀遇想了想:“量子計算确實能跑出海量結果。”
道長語氣裡帶點感慨:“無論如何,我女兒現在穩定了。”
忽然,道長想起什麼,立刻回到房間,拿出了一部手機,還有一個小型的投影儀。
他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接着手機裡的畫面投影在牆上,上面正在播放新聞。
道長笑着說:“午間新聞時間到了。”
紀遇:“你還看新聞呀?我還以為你在這裡修行,已經脫離世俗了。”
“貧道隻是為了超脫精神,人隻要活着免不了吃喝拉撒,哪能完全擺脫世俗。”道長用筷子夾起豆角塞進了嘴裡,津津有味地看着新聞。
記者正在采訪一個道士,這個道士看起來白白嫩嫩,至少有200斤。
他面對鏡頭說道:“本道長隻想傳承道家文化。”
“哈哈哈哈。”道長忽然笑了起來,無奈的搖搖頭,“披着道袍,頂着發髻,實則心貪口饞、行如俗人。打着修道的幌子,吃得比凡人還膩,嘴邊念的是清淨無為,心裡想的卻是三餐四季,瞧這白白胖胖的,修的道都長成了膘。”
聽着道長口若懸河,紀遇說道:“白白胖胖也不意味着沒有在認真修道,不能從身材判定别人吧。”
道長輕哼一聲:“一個連口欲都管不住的人,怎談修心養性?胖的道袍都快繃斷了,還在說克己複禮。連最基本的口腹之欲都無法覺察和調伏,那更深的财、色、名、利等大欲,如何駕馭?不知道多少人打着道士的名義斂财。”
紀遇:“也許不是因為吃的呢。可能是容易發胖體質,或者因為内分泌失調一些原因。”
“哈哈哈。”道長又笑了,“飲食有節是道家養生基本要求,《黃帝内經》曰,飲食自倍,腸胃乃傷。若道士越修越肥,這就是心不靜、欲未斷。無需每次用天生肥胖或者健康搪塞。貧道不問他們修道前有幾斤,隻問他們自稱道長後肥了幾斤?若真心修行,飲食清淡、規律作息,持之以恒,怎麼會越來越胖?”
慕秉持好奇道:“和尚吃素,可是很多也是白白胖胖的,他們依然慈悲為懷。”
道長皺了皺眉頭,立刻說道:“和尚天天打坐,以靜為主,胖也正常。可道士重視性命雙修、動靜兼修,是要練功的,但現在越來越多的道士已經不練功了。”
慕秉持恍然大悟地點頭:“是有些道理,難怪我印象裡道士都很清瘦,可現在胖的越來越多了,原來是不練功了。”
他看着眼前這個幹瘦的小老頭,之前見到他覺得他很急躁,一點都不像修道者,現在倒是越看越像了。
光這幹巴巴的身材就很容易讓人信服。
紀遇在嘴裡塞了一口白菜,“往好處想,現在很多人蠻喜歡道家文化的,至少他們願意去了解。”
道長搖了搖頭:“很多年輕人隻把道家當成時尚單品,卻不懂真正的道家内核,沒幾個人真正讀過《老莊》。”
紀遇笑了起來:“沒想到你還知道時尚單品這個詞。”
“貧道也用互聯網的。”
道長傲嬌地仰起頭捋着胡須,接着說:“貧道最煩那些一知半解的假道士,道家書籍一本沒看過,連道家哲學和道教宗教都分不清,卻整天拿鬼怪吓唬人,還扭曲道家内涵。紋着兩條大花臂,說自己是道士,卻連天人合一都不知道,還笑話别人小說看多了,這種人簡直在亵渎道!”
紀遇感慨道:“道教的内核被扭曲的最嚴重的,恐怕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這類話。如果道教真這麼自私易怒,就不會有許多道士下山救人。道教齊同慈愛、濟世度人的理念,和佛有相似之處,隻是方法和側重點不同。”
慕秉持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着紀遇跟道長聊着“道”他聽得津津有味。
雖然中午跟林小溪一起吃過了午餐,但是他幾乎沒吃,如今跟紀遇坐在一起,他的胃口好多了。
吃完飯之後,道長收拾好了碗筷。
紀遇跟慕秉持也打算離開了。
“道長,我們要走了,不打擾你休息了。今天過得很開心。”
紀遇說的是實話,她的确挺開心。
道長點點頭,“相逢即是有緣,貧道有幾句話想跟你們說。”
紀遇問道:“什麼話?”
道長專注地盯着他們二人,反複地端詳。“你們明年乙巳年會有災禍。”
道長看向慕秉持,鄭重地說道,“你是牢獄之災,貧道上次跟你說過。”
慕秉持深吸了一口氣,抱在懷裡,語氣輕松地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通過看相嗎?”
道長笑了笑,“貧道不光會看相,修行這麼多年,多多少少也掌握了氣的運行。你的周圍,圍繞着一股刑氣。”
紀遇說:“他之前被誣陷是強.奸犯,的确背上了官司,但是那個官司,對方已經撤訴了。”
道長說:“貧道說的,是明年的。”
接着,道長忽然用手掐住紀遇的臉,左右看了看,緊接着掐指一算,“你吉兇不明,但貧道覺得,多半為大兇。”
紀遇不以為然道:“道長,既然你懂算命,那我給你一個出生時間,你算一算這個人的命。”
“想試探我?”道長直接接下了,“好,那你說。”
紀遇:“女,公元2004年4月19日晚上22點整。”
道長問道:“需算真太陽時,何處出生?”
紀遇:“濱市。”
道長轉過身,背對着二人掐指算了算。
緊接着,雙手背在身後,擡頭仰望着天空:“甲申年,戊辰月,戊辰日,癸亥時。日主戊土,承接天地混沌之氣,厚德載物,寬厚包容。”
紀遇挑了挑眉:“就這些嗎?”
道長接着說:“此女聰明有才華,而且講義氣,可托孤寄命。然,殺氣太重。”
紀遇聽到“殺氣太重”這幾個字,眉頭一緊:“是什麼樣的殺氣?”
道長說道:“凡成大事者,必有殺氣,必有無辜之人遭殃。可是世間又少不了這種殺氣,因為殺氣用在對的地方,可利萬物。”
慕秉持疑惑地看着紀遇,小聲問道:“這八字是誰的?”
聽起來不像是紀遇的,對方是2004年出生,今年是2024年,不過才20歲,而紀遇很顯然不是20歲。
她的模樣大概24歲左右,可是實際情況,估計都已經有幾百歲了。
紀遇回答:“一個朋友的。”
她上前一步,追問:“那你看一下她的運勢。”
道長又算了算,“此女水多,戊土稍微塌陷,命中無印,六親無助,事事隻能靠自己,所以必然會鍛煉出超凡的獨立能力。命中5歲起運,丁卯,丙寅……八字真是怪呀。”
紀遇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這是一個短命的八字,可是貧道認為她并不短命,每次都能絕處逢生,如今走的丙寅大運也是如此,兇處藏吉,吉處藏兇,但最後總能化險為夷。貧道又參看紫微鬥數,天梁坐命,乃庇蔭之星,老人心态的邏輯星。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個庇佑他人之命,辛勞奔波,周圍所有的人都洩耗她,要指望她。”
慕秉持的眉頭越皺越緊。
為什麼越聽這個八字越像紀遇的?
他轉頭看向紀遇,隻見紀遇也格外沉默,目光直直地盯着道長。
道長接着說:“不過你不用擔心,你的丈夫會克你。”
慕秉持納悶道:“丈夫會克她,這不是很糟糕嗎?為什麼不用擔心?”
“木火土金水、刑沖害克、108星宿、四化,在命理上沒有絕對的吉和兇。所謂的克,是被世人誤解了。夫妻為陰陽,必有一方被克,否則婚姻必然不幸。”
紀遇:“你是說,被克的一方,一定要順從?”
道長:“這裡的被克,不是臣服,而是克合。比如夫克妻,妻為山,夫為樹。山還是山,樹還是樹,可是有了彼此才能有一派繁榮之象,這就叫克合,并非現代語境誤傳的克。”
紀遇抱着懷,興緻勃勃的問:“那妻克夫呢?也是如此?”
道長:“妻克夫,要看八字合不合,男人甘願被克。可如果不合,女人又太強,隻會越來越看弱丈夫不順眼,而丈夫随着時間的推移,也不願意被克,跑去找年輕柔弱的小姑娘,歸根究底還是要陰陽調和,才能長久。你太強就不能怪伴侶弱,隻有對方弱才能調和。”
紀遇說:“照你的意思,必須有一方要弱嗎?而且甘願被克?”
道長又笑了:“在世俗語境中,仿佛強比弱要好,合比克好,一定要分個高低。可是,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潤物細無聲,以柔克剛,是為智慧。弱不是真弱,克不是壓迫。大樹立于山,不意味着山弱。可水火大戰,或水大木漂,隻會兩敗俱傷。如果人們能懂得這個道理,就不會有那麼多婚姻不幸。問題不是出在婚姻,而是出在人,念不對,一切都不對,男女都一樣。”
紀遇:“可是人們很難控制自己的念。”
道長仰望天空:“那就隻能順其自然。大道有其規律,陽盛陰衰,陰盛陽衰。如今女性主義崛起,女人越來越強,就會顯得男人越來越弱。雖然現在崇尚所謂的勢均力敵的關系,可是這種勢均力敵往往不長久,夫妻不是争奪世俗強弱的關系。刀和刀,隻會打架,家宅不甯。可刀和鞘為陰陽。”
慕秉持:“這倒是個新鮮的說法。”
道長:“并不新鮮,隻是神棍用克來吓人,騙人們花錢消災。命理不是迷信和玄學,現代心理學,甚至科學,追根究底,古人已經參透,隻是表達方式不同。比如氣之運行,如今日是磁場之力。太極生兩儀,預示量子糾纏。計算機二進制與易經皆以0與1,陰與陽的簡單對立為基礎,通過組合生成複雜系統,展現了從簡單到無限變化的規律。”
慕秉持:“但你說的這些都是哲學,沒有經過科學驗證,有局限性。哲學通過象數、占蔔和直覺總結出來的,而現代科學依賴實驗、數據和可重複性,最後得出結,兩者不能混淆。”
道長:“我并非混淆兩者區别,是你被科學主義困住。我是天體物理學家,論科學我不比你懂得少,我想問你,科學有沒有經過科學方式反複實驗,最後證明我是錯的?”
慕秉持:“……”
道長挑了挑眉:“如果沒有用科學的方法驗證我是錯的,那提科學的意義,是否隻是本能否定科學之外的東西?科學跟哲學并不完全沖突,是你們一直在渲染對立,忽略了科學本身是從哲學和直覺思維中逐漸演化而來的。小夥子,科學才是有局限的,否則我就不會站在這裡。”
慕秉持攤手:“好吧。”
繼續争執這個問題,似乎沒有意義,他的本意也不是為了争執,隻是出于一種科學的本能。
他也承認道長的确是有些道理,既然他不能用科學的方法證明他是錯的,那麼簡單粗暴地提科學,似乎也的确膚淺了。
紀遇忽然笑了:“話說回來,假設你說的是真的。那然後呢,你能看到這個八字的未來嗎?”
“2025年她有一劫。”道長忽然變得嚴肅了起來,“這叫夜行,吉兇難斷,萬分小心,但大多為兇。無論你怎麼做都是錯,最好什麼都别做。可最糟糕的是,你不得不去做,宿命論不絕對,但有時候,一些事情的确是命中注定。”
道長說這話時,眼神意味深長地看着紀遇,接着又看了一眼慕秉持,随後他轉身走進了自己的屋子,邊走邊說:“你們回去吧。不用過于擔心,大道渡有緣人,無私庇佑他人者,終會得到大道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