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天收獲滿滿，三個人圍在桌前吃晚餐，有說有笑。
“這麼說，你們地球還沒有進入星際文明？”
棱伽諾夫婦聽慕秉持說了許多地球的事情，驚訝于這一點。
慕秉持點點頭：“是的，我之所以能夠離開地球，都是因為紀遇。”
澤彌娅問：“那離家這麼遠，你肯定很想家吧？”
提到這個，慕秉持的眸子暗了片刻，他點頭：“嗯。不過我現在更想見到紀遇，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棱伽諾與澤彌娅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透着些許默契。
棱伽諾說：“這幾天我挖了不少沙蜍，明天我們一起去集市賣了，然後買一個增幅器晶體。”
慕秉持疑惑：“不是說至少要挖2000隻才行嗎？現在還沒有這麼多吧？”
棱伽諾說：“把現有的沙蜍賣了，我再出一些信用點，應該可以買到一個。我們兩口子也攢了一些積蓄。”
慕秉持如置身夢境，他想不到自己竟能遇見兩個這麼善良的人。
在地球上，這樣毫無保留的善意，隻會讓他覺得是精心設計的騙局，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此時此刻，身處這陌生之地，眼前這對夫妻真誠的眼神，毫無算計的言行，讓他笃定這份善良是發自真心，沒有絲毫僞裝。
慕秉持眼眶微熱：“你們賺信用點那麼辛苦，我怎麼能用你們的積蓄呢？”
澤彌娅道：“信用點還可以再掙，現在你聯系你的朋友要緊。”
棱伽諾：“我老婆說得沒錯，這是我們夫妻商量好的，你就不要拒絕了。”
慕秉持心裡十分感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棱伽諾笑着說：“快吃吧！吃完晚餐，好好洗個澡，睡一覺，養足精神，我們明天去集市。”
慕秉持：“好。”
*
随着晚餐結束，夜幕降臨，沙漠陷入一片蕭索的寂靜。
慕秉持坐在石屋外的岩石台階上，粗糙的石面還殘留着白天的餘溫。
他仰頭望天，星光灑在沙地上，沙粒閃着細碎的銀輝，仿佛銀河傾瀉在這片荒漠。
石屋内，棱伽諾夫婦的低語聲和笑聲隐約傳來。
從門縫洩出的，還有溫暖的燈光。
慕秉持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低聲自語：“紀遇，我們也會像他們一樣。”
風吹過，帶來一絲沙土的腥味，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紀遇的臉龐。
“你就這麼确定嗎？”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慕秉持心頭一驚，轉過頭，發現天啟正坐在距離他半米的位置，還是那身打扮。
Polo衫、大褲衩，手裡拿着一杯可樂，大口吸吮。
“天啟！”慕秉持的瞳孔驟然一縮，原本還閑适的神情瞬間被與警惕取代，從台階上彈起，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
他轉頭看向石屋，棱伽諾夫婦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被某種力量定住。
慕秉持怒道：“紀遇還活着嗎？”
“哈哈哈！”天啟諷刺地笑了起來，“她當然還活着。死了多無趣我就沒得玩了。”
慕秉持憤怒道：“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你已經折磨了她那麼多次，就不能放過她嗎？”
天啟從台階上站起身，仰頭望向天空，擡起手指着其中一顆遙遠的星辰：“那裡生活着一個文明，以複仇為榮耀，哪怕是不小心被對方踩到腳，都要砍對方一條腿。”
慕秉持冷笑：“所以你崇尚他們的文明？”
天啟：“我隻想告訴你，每個文明對複仇的理解不同。别用你的價值觀來衡量我。”
慕秉持譏诮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天啟眉頭一緊：“你笑什麼？”
“我笑你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慕秉持毫無畏懼地注視着他的眼神。
“你說什麼？”天啟的眼神極為陰冷。
慕秉持：“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你就是一個沒得到糖果的孩子，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完全忽視對方為什麼沒給你糖果，沉浸在自己狹隘的情緒裡。自以為掌握了世間蝼蟻的命運。”
天啟的拳頭握緊，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他擡起手掌，打向慕秉持的額頭。
慕秉持猛地擡起頭，眼中毫無懼色，直直地盯着對方的眼睛，目光如炬，像是要将眼前這個被稱作“神”的存在看穿：“殺了我吧。像神一樣的你，用一根手指捏死一隻螞蟻，不用在乎渺小生命的掙紮和痛苦。因為你隻會欺負那些比你弱小的人，毫無榮譽感可言。感謝你讓我看到神的模樣。”
慕秉持緩緩閉上雙眼，面容平靜，靜靜地等待着天啟随時可能落下的緻命一擊。
死寂般的沉默快要将周圍的空氣凍結時，天啟突然縮回了手，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充滿不屑：“你憑什麼激怒我？”
慕秉持聞聲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再度鎖定天啟。
他雙唇緊閉，一言不發，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天啟，眼神中有一絲難以捉摸的輕蔑。
天啟被這目光盯得心頭火起，猛地伸出手指，惡狠狠地指着慕秉持的臉，咬牙切齒道：“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玩，我現在可舍不得就這麼殺了你。”
說完，他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慕秉持嘴角輕輕扯了扯，眼底閃過一絲無奈。
就在這時，他感覺腳下有什麼動靜，低頭一看，竟是一隻沙蜍。
他蹲下來，用手指輕輕撫摸它的殼：“你是從框裡逃出來的嗎？”
棱伽諾走了出來：“我們房子周圍也有沙蜍，不過我不抓。”
慕秉持：“為什麼？”
棱伽諾：“它們是預警沙塵暴的能手。一旦它們全都出來，就代表沙塵暴要來了。”
沙蜍嗖地一下鑽進沙子裡，消失不見。
慕秉持好奇地問：“既然你們已經接觸星際文明，為什麼抓沙蜍還用原始的人工方法？”
澤彌娅也走了出來，手裡端着一個篩子，裡面放了一些半幹的水果。
白天太熱，會曬過頭，所以晚上拿出來晾幹。
她停下腳步說道：“前些年我們的确用過高科技，能将沙漠翻過來，但随之而來的是沙蜍差點滅絕，生态被破壞。後來一位女市長推行了禁止高科技抓捕法案，讓沙蜍有充分的時間繁衍。”
澤彌娅說完，将篩子放在石屋門前的架子上，輕輕攤開果幹。
慕秉持：“原來是這樣，看來那位市長很有前瞻性。”
澤彌娅說：“是啊，我們的社會有很多優秀的女性，隻是很多人不認可。”
慕秉持好奇地問：“為什麼？對了，你們說自己是賤民，你們社會有種族等級劃分嗎？”
棱伽諾解釋：“我們社會的等級劃分，不是用種族，而是用性取向。”
慕秉持：“性取向？”
棱伽諾：“嗯，男同性戀為高貴，女同性戀為普通，異性戀是賤民。”
慕秉持驚訝不已：“太荒謬了。”
澤彌娅說：“這是我們社會的制度，已經實行了幾百年了。”
“幾百年？那你們如何忍受的？”慕秉持無法想象在這麼荒謬的制度下，他們如何生存。
棱伽諾聳了聳肩：“就這樣生存呗。有些異性戀覺得忍無可忍，就去最高委員會接受治療，更改自己的性取向或者性别，這樣就可以擺脫賤民的身份。從小我們就被教育：真愛不繁衍，同性才純潔，兩雄強強并肩，雌性廢物靠邊。”
慕秉持覺得荒謬：“這根本不是性取向問題，本質上是歧視女性、崇拜男性。否則女同性戀怎麼不劃分為高貴等級？”
澤彌娅苦笑：“我們的社會有句話叫做‘愛與力量隻存在于高貴的男性之間’。而且教主分配力量時，也隻會把力量和強大賦予男性，女性隻能靠自己。”
慕秉持：“教主？”
棱伽諾解釋：“她們是霜塔瑞社會的長老，被視為天選之人，守護着一種能量晶體。每年有上萬名男同被選中，由教主賦予力量和強大，然後男同就會組成情侶，成為公衆人物，受人追捧。”
慕秉持：“教主會把力量賦予女人嗎？”
澤彌娅搖搖頭：“不會。因為我們的社會女性覺醒了，認為女性懦弱，沒有力量。”
慕秉持怔住：“不好意思，我聽糊塗了。為什麼一邊說女性覺醒，一邊貶低女性？”
澤彌娅說：“崇拜男同性戀，為他們消費，這被視為女性的覺醒，至少主流社會是這麼說的。”
澤彌娅說這些話時，表情很平靜，似乎完全沒察覺自己的話有哪裡不對，仿佛常年累月的灌輸，她已經認可了這一點。
慕秉持：“……”
綜合他們的話，慕秉持有些想不通。
如此不符合邏輯、毫無合理性的制度，居然支撐着一個社會的結構。
棱伽諾拍了拍慕秉持的肩膀：“習慣就好。睡吧，明天要早起呢。”
慕秉持點了點頭，走進了屋子。
棱伽諾走到妻子面前，抱住她，目光有些失落：“雖然外界定義我們天生低人一等，但在我眼裡，你是最好的。”
*
翌日。
慕秉持和棱伽諾吃完早餐後，将幾籮筐的沙蜍擡到門口。
門口停着一艘破舊的飛艇，金屬外殼被長年累月的風沙腐蝕得鏽迹斑斑。
慕秉持走進屋子，看到澤彌娅正在為棱伽諾整理衣服：“路上小心點，不要跟人起沖突，辦完事後就立刻回來。”
棱伽諾點點頭，在妻子臉頰上吻了一口：“我知道了。”
慕秉持走過來，笑着說：“你們兩個是我見過最般配的夫妻。棱伽諾，你很幸運能娶到這麼美麗溫柔的妻子。”
忽然，澤彌娅皺緊眉頭：“在外面千萬别說這個。”
慕秉持疑惑道：“别說什麼？”
棱伽諾：“我先去檢查飛艇，老婆，你跟他解釋吧。”
棱伽諾出去後，慕秉持不解地看着澤彌娅：“我說錯什麼了？”
澤彌娅拉着慕秉持的手臂，坐在桌前，語重心長地說道：“既然你要出門，有些事我得跟你說清楚，免得你惹麻煩。”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們社會在用詞方面要謹慎，否則會冒犯别人。類似于‘美麗’、‘嬌軟’、‘少女’、‘妻子’、‘老婆’這些女性的詞和特征，隻能用來形容男人。”
慕秉持愣住：“為什麼？”
澤彌娅解釋：“我們的社會不能容忍女性有這些特征，否則會被視為懦弱的廢物。但這些詞可以用來形容男性，認為這樣就不會剝削女性。”
慕秉持納悶：“那形容女人用什麼？”
澤彌娅說：“形容女人要用男性的詞彙，‘美麗’要改成‘英俊’，‘女人味’要改成‘男人味’，‘少女感’要改成‘少年感’。如果你不改，會被唾棄和鄙視，連帶着你形容的那個女人，也會被唾棄。”
慕秉持一臉不解：“意思是，女人的特征給男人，男人的特征給女人？男人擁有女人的特征被追捧，而女人擁有女人的特征就是懦弱？”
這到底是誰發明出來的狗屁邏輯？
澤彌娅搖頭：“不！女人的特征和用詞全部給男人，而女人能得到少部分男性特征，比如‘少年感’、‘英俊’、‘男人味’這類詞，但不會被分配力量。而男人不僅可以擁有女人所有美好的特征，也可以用男人本身的特征，并且分配到所有力量，懂了嗎？”
慕秉持越聽越迷惑：“我不懂。力量和強大與性别無關，你前面不就說了一個很有力量的女市長，你們社會有很多優秀的女性。”
澤彌娅皺眉：“但在我們社會，男人才是力量的載體。教主在分配力量時，更願意給男性，而不是女性。理由是，這樣做是為了取悅女性。你要明白，别說錯話。”
慕秉持：“我不明白。你們社會偏心男同性戀，把女人美好的特征給男同，然後又嘲笑女人沒力量。結果性别一換，把女人柔美的特征給了男人之後，擁有女人特質的男人就立馬被視為強大？”
何必搞這麼複雜的覺醒理論，直接承認愛男就行了。
澤彌娅嚴肅道：“不要反駁，每個社會都有自己的結構，你隻要遵守就行，不然即便你是外星人也會有麻煩。”
慕秉持沉聲道：“我聽到的結構，是男人可以擁有‘完美女性’的一切優點，還不用承受女性性别帶來的社會壓力。用男人的殼談女性覺醒，卻又不願面對女性的處境，還要将女性男化。你們的社會依然崇拜男權，隻是用一種道貌岸然的覺醒重新包裝了歧視女性。混淆性别身份的自然表達，剝奪女性的文化空間，這到底是取悅女性，還是奔着消滅女性？”
慕秉持的聲音不光有質疑，還帶着一絲氣憤，因為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如果生活在這樣一個社會，可想而知有多可怕。
澤彌娅如臨大敵，起身一把捂住慕秉持的嘴：“别說！男男純戀是我們星球級的正确，你所有的質疑，都是落後的異端邪說，會被燒成灰！我和我老公也會受到牽連。”
看到澤彌娅驚慌的眼神，慕秉持能感覺到這對夫妻生活在深深的恐懼之下。
他們要在這裡長期生存，而自己很可能短時間内就離開，他不能僅憑着一時的憤怒連累他們。
他點點頭。
看到慕秉持眼神松動，澤彌娅才松開手：“男同是我們社會最高貴的人群，他們的愛是最真摯和純潔的，不以繁衍為目的。你要是敢質疑，會遭到攻擊，順從就好。”
慕秉持無奈地說：“我明白了。”
上了飛艇後，慕秉持坐在副駕駛位，系好安全帶。
他忽然轉頭問棱伽諾：“你如何看待你的妻子？”
棱伽諾說：“她是我心裡最重要的人。”
慕秉持追問：“你認為她沒有力量嗎？”
棱伽諾沉默了。
見他不說話，慕秉持皺眉道：“你的妻子有屬于女性的力量，你很幸運。”
棱伽諾點點頭，聲音低沉：“我心裡這麼想，但我不敢說。如果被别人聽到，會被攻擊。異性戀的處境已經很艱難，我不能說任何讓這個社會不高興的話。”
飛艇啟動，卷起風沙，往市區趕去。
漫天的黃沙地帶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繁華的大都市。
飛艇停在一處空地，眼前是收購沙蜍的市場。
收購者檢查沙蜍的質量後說：“40個信用點，我全要了。”
“才40個信用點？我從沒賣過這麼低的價！”棱伽諾不滿。
收購者冷淡地說：“現在就是這個價。沙蜍已經大規模人工養殖了，沒以前那麼值錢了。”
“人工養殖哪有沙漠裡抓的更有價值？你别忽悠我！”棱伽諾反駁。
“現在你到哪兒都是這價，你要賣我就收，不賣就拉倒，别浪費時間。”對方的聲音透着不耐煩。
“不賣了！我甯願留着自己吃！”棱伽諾氣憤地說。
棱伽諾推着車，對慕秉持說：“我們走。”
慕秉持忽然為棱伽諾感到有些難過，頗有一股農民辛辛苦苦種的糧食卻不值錢，被賤賣的感覺。
而糧食端上餐廳，加幾片菜葉子點綴，就能賣出幾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價錢。
“剛剛那個人說已經人工養殖沙蜍，那以後會不會影響你的事業？”慕秉持有些擔心地問。
棱伽諾不以為然：“我就是個做苦工的，哪來什麼事業？不過，沙蜍的确越來越不值錢了。我也得找别的活幹，總不能讓老婆跟着我吃苦。”
慕秉持問：“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棱伽諾想了想，說：“其實我一直在跟我老婆攢錢，想離開霜塔瑞。銀河系那麼大，總有地方不會因為性取向而歧視我們。”
慕秉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如果你們夫妻真的能離開，一定會有更廣闊的空間。你們很努力，也很勤勞，在哪裡都會受歡迎。”
*
兩人在市場逛了一圈，沙蜍的價格都被壓得很低，甚至有人過分地壓到25個信用點。
棱伽諾氣沖沖地走出來，一邊走一邊罵：“可惡，他們就是故意針對賤民！”
慕秉持問：“你們一直都在被針對嗎？”
棱伽諾說：“最近一段時間尤為過分，因為異性戀開始為自己争取權利，要求和同性戀同等待遇。”
慕秉持疑惑地問：“假如你現在去找那個委員會，告訴他們你錯了，願意接受治療成為同性戀，會怎麼樣？”
棱伽諾說：“我會經過資質審核，如果通過，就能擺脫賤民的身份，成為高貴者。”
“那你的妻子呢？如果她也去那個委員會這麼做呢？”慕秉持追問。
棱伽諾說：“她也能擺脫賤民的身份，成為普通人。”
慕秉持突然笑了：“異性戀抗争的原因錯了。這不是性取向的問題，你們的社會本質上是在壓榨女人。”
棱伽諾：“……”
“很有見解的看法。”一個女人朝他們走來。
慕秉持問道：“你是……？”
女人微笑着說：“我是市場的管理者，剛剛不小心聽到你們的話。”
棱伽諾連忙擋在慕秉持面前：“抱歉，我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我們馬上走。”
“不用擔心。”女人說：“我不會舉報你們，因為我贊同這位先生的看法。”
慕秉持問：“你是異性戀嗎？”
女人搖搖頭：“我是同性戀。”
她看了看他們車裡的沙蜍，問道：“你們找好買家了嗎？”
棱伽諾說：“沒有，價錢越來越低了。”
“每隻55個信用點，我把這些全收購了，怎麼樣？”女人笑着問。
棱伽諾驚喜地說：“真的嗎？”
女人點頭：“當然。”
她拿出一個儀器，在車上掃了一遍，屏幕顯示出沙蜍的數量。
“我現在就可以把信用點給你，早點賣完早點回去。”
棱伽諾和慕秉持喜悅地相視一笑。
接下來，棱伽諾收了女人給的信用點，将所有沙蜍送到她指定的地方。
信用點到賬後，慕秉持和棱伽諾準備離開。
臨走前，女人突然叫住他們：“等一下！”
兩個男人轉過頭。
女人走到他們面前，上下打量着兩人。
她先看向慕秉持：“你不是我們這裡的人。”
慕秉持：“是的。”
“那你是異性戀嗎？”女人問。
慕秉持坦誠地說：“我是異性戀。”
女人又看向棱伽諾，手輕輕貼上他的胸口：“你已經結婚了，是嗎？”
棱伽諾說：“沒錯。”
女人說：“憑你的長相，如果你願意出賣自己，很多男人都會喜歡你，你會立刻實現階級躍升。可你卻娶了一個女人。”
棱伽諾嘴角輕輕扯了扯：“我甯願當賤民，也不跟男人上床。”
女人忽然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堅持你自己，總有一天我們會平等。”
慕秉持和棱伽諾将空車放進飛艇，然後離開市場，前往市中心購買增幅器晶體。
進入繁華的商業中心，高樓大廈林立，天空中飛艇遍布，一派繁榮景象。
大廈外層懸挂着衆多全息影像，播放着電視劇、廣告和采訪節目，讓人眼花缭亂。
慕秉持發現，無論是廣告還是電視劇，主角全都是男人。
到處都能看到廣告牌和宣傳語，上面标注着四句話：真愛不繁衍，同性才純潔，兩雄強強并肩，雌性廢物靠邊！
廣場播放的音樂震耳欲聾，歌詞落入每個人的耳朵裡：
同性文化是美麗而宏大
異性文化超級小家子氣
你們太弱太吵、膚淺嫉妒、無能低級
隻配仰望卻不配參與男人間宏大之愛
男同不生育，不讨好
愛是純粹
不摻女色的高貴
異性文化做不到，男同的美好
你們活在世俗，無聊到爆
雌競超低級，雄競最榮耀
男同最棒
女人愛男同卻永遠成不了
隻能為他們的愛與強大
鼓掌尖叫
嫉妒發狂
慕秉持：“……”
不敢想象，這首歌還是女人唱的。
口口聲聲嘲諷“你們異性文化”。
仿佛她也變成了高貴的男同。
這個社會太抽象了！
慕秉持忽然發現，有些手拉着手的男同情侶後面會跟着一個女人。
他好奇道：“這些女人跟在他們後面幹什麼？是傭人嗎？”
棱伽諾看了一眼，平淡地說：“有些異性戀女性會為同性戀繁衍後代，以此來獲取榮譽頭銜，否則就會被劃分為賤民。在孩子出生前，男同會讓女人随時跟着，說這樣可以讓孩子感受男同的美好。”
慕秉持：“……”
好一個覺醒的愛女社會。
究竟誰在消費誰？誰在取悅誰？
棱伽諾帶着慕秉持，去購買了增幅器晶體。
店主是個女子，上下打量慕秉持和棱伽諾問道：“你們兩個是一對嗎？”
棱伽諾看到店裡挂滿了男同cp的海報，一把摟住慕秉持的肩膀說道：“是的，我們是一對。”
慕秉持嘴角扯了扯，臉上露出一抹尴尬。
轉眼間，店主喜笑顔開：“天呐，你們倆好般配啊。”
棱伽諾：“能便宜點嗎？”
他拿起增幅器在她晃了晃。
店主點點頭：“可以可以，高貴的同性戀來我店裡，一律八折。”
買完增幅器出來之後，慕秉持無奈地看了一眼棱伽諾。
對上他的眼神，棱伽諾笑了笑說：“能夠省點錢不好嗎？她要是知道我是異性戀，估計就不賣給我了。”
慕秉持認真道：“我明白，我希望有一天你們的社會，無論是什麼性取向，都可以平等地生活。”
棱伽諾撓了撓後腦勺，笑得有點憨：“我已經不指望我們的社會能改變了。”
“啊啊啊！”慕秉持忽然聽到一陣陣女人的尖叫聲。
慕秉持轉頭看去，隻見一座高大華麗的建築前，走出一位身穿長袍的女子，頭頂戴着高高的帽子。
她走上階梯，門口數百名女性激動地揮舞着手中的類似熒光棒東西。
慕秉持問：“那是誰？”
棱伽諾小聲說：“那是高貴教主之一。今天是力量分配之日，又有一對男同得到了力量，要出道了。”
慕秉持好奇道：“教主是女人，可你們社會的女性，哪怕是女同性戀，不也是普通嗎？怎麼教主高貴？”
棱伽諾：“教主被譽為男同之母，專門用力量晶體賦予他們力量，所以高貴程度和男同并列。而且無論女人性取向如何，隻要熱愛男同，那麼她們在别的女人面前都有天然優越感。”
慕秉持：“意思是無論性别是什麼，隻要追捧男同，就不是賤民了？如果你跟你的妻子追捧男同，你們就不是賤民了？”
棱伽諾：“是的，我們是賤民，不光因為是異性戀，更重要的是，我們不吹捧男同，所以成了被唾棄的賤民。”
慕秉持：“……”
這個外星社會真是秀到他了。
教主的聲音被放大，幾乎響徹每一個角落：“各位，讓我們歡迎最新的情侶！他們美麗優雅，充滿力量，勢均力敵，他們的愛精彩紛呈！我很榮幸将力量賦予他們，讓他們展現宏大的叙事和人生！有請最新情侶，女王進和少女承！”
高亢地說完，教主讓開一條道。
階梯上走下一對牽着手的男人，一高一矮，一個看起來更加強壯，另一個偏陰柔。
兩人高高舉起彼此的手，接受衆人的歡呼。
“啊啊啊！我老公好帥！”
“阿進和阿承！你們好美麗！”
“阿承充滿少女感，阿進是女王，太配了！”
階梯下面的粉絲激動地尖叫，喊聲如雷，紛紛呼喊着“阿進”和“阿承”。
慕秉持打了個哆嗦，低聲說：“這是男神制造廠吧？”
棱伽諾壓低聲音：“小聲點，這是最新的‘進和承’。”
慕秉持問：“進和承是他們的藝名嗎？”
棱伽諾解釋：“這是他們的身份。‘進’是進攻的一方，‘承’是承受的一方，所以叫‘進和承’。所有男同都這樣叫。”
慕秉持皺眉：“為什麼有這樣的劃分？”
棱伽諾說：“總有一個人要被壓在身下承受被進。”
慕秉持反問：“那這跟傳統的男女結構有什麼區别？”
棱伽諾說：“區别是他們是男人，強強聯手。”
慕秉持質疑道：“強強聯手？一路走來，我看到很多女性化的柔弱男人，怎麼人們視而不見？你們的社會對女人帶着一種潛移默化的規訓和惡意，可又依賴女性。”
棱伽諾：“男人之間的愛與力量是不容置疑的，哪怕充滿女人特征。不要質疑社會，否則人們會從各種角度來攻擊你。”
棱伽諾拉着慕秉持的手腕剛要離開，忽然，人群中傳來一陣推搡和唾罵聲。
“真是夠了！兩個男人硬是吹女王和少女，混淆男女特征，奪走女人的一切！”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女子，聲音憤怒。
一個粉絲咆哮：“你們異性戀自己是廢物，還不準别人強大了嗎？有本事女人也用男人的特征啊！男同就是強強聯手，就是比女人強大，愛得純潔！不服憋着！”
女子激烈反駁：“明明那麼多強大的女人你們視而不見，眼裡隻有男人！柔弱的女人不配活着嗎？憑什麼要變成男人特征？你們說阿承有少女感，怎麼這個時候又喜歡柔弱了？可柔弱放在女人身上，你們就要諷刺！”
“滾！你們異性戀總有一股惡臭的優越感，一看到男同性戀就嫉妒得眼紅！你們腦子有問題，簡直是神經病！”
女子怒道：“我嫉妒兩個男人搞基？你們真會反咬一口！是你們多年來将搞基神聖化，高高在上諷刺異性戀！可換個性别，把女性特征放在男人身上你們就磕了！什麼‘兩雄強強并肩，雌性廢物靠邊’，我呸！”
男同粉絲諷刺：“誰讓你們異性戀關系充斥着醜化女性、沒完沒了的雌競！懷孕生孩子，腦子有坑！根本沒有女性力量！隻有男同之間才有雙強！而且男同性戀是用來愉悅女性的，女人已經覺醒！我們愛女，心疼女孩！拒絕雌競！拒絕生孩子！”
女子反擊：“怎麼雄競就行，卻不準女人競争？要是善良無害，你們又嫌女人沒力量！就這還說愛女？異性戀再怎麼雌競，好歹正視女性的性别和需求。可男同之間插一個女人，你們就喊打喊殺！你們也在為了男同跟女性雌競！男同利用女人生育，你們怎麼視而不見？女性被男同文化醜化成什麼樣子了，愉悅的是你們這群崇拜男人的人！”
吵鬧間，對方甚至開始動手推搡，直接打了起來。
現場失控！
那個提出質疑的女子，原本是一個人在戰鬥，但她的聲音像星火燎原，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場反抗。
這些人活在日複一日的“真愛不繁衍，同性才純潔，兩雄強強并肩，雌性廢物靠邊”這種話裡，像一個高壓鍋，在不停地積攢力量，終于到了爆發時刻，将心中的不滿宣洩而出！
情況越發不可收拾，衆人扭打成一團。
而那對剛剛被推出來的男同“進和承”，看到眼前的混亂，立刻在教主的維護下，慫地躲進建築，關上門，任由外面的“高貴男同粉絲”和“賤民”打成一團。
慕秉持和棱伽諾在混亂的人群中走散。
“棱伽諾！棱伽諾！”
慕秉持在擁擠的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
支持男同的粉絲在人群中齊聲高呼，聲音震耳欲聾：“真愛不繁衍，同性才純潔，雙雄強強并肩，雌性廢物靠邊！”
忽然，一波男同CP粉，像滔天巨浪般朝慕秉持撲來。
慕秉持躲避不及，被人群撞倒。
混亂中，一隻女人的手拉住慕秉持的手腕，用盡全力将他從人群中扯出，避免他被繼續踩踏。
所有人都像瘋了一樣，鬧成一團，雙方争吵不斷，演變成一場你死我活的鬥争。
奇怪的是，全是女人在争執和反抗，男人卻美美地隐身。
反抗者為争取女性權利，奪回女人的東西，正視女人的性别。
捍衛者高喊愉悅女性，維護男同性戀的權利。
慕秉持被拉到屋檐下，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看着十幾米外烏泱泱打成一團的人群，覺得荒誕。
他轉頭看向身旁年輕的女孩：“謝謝你。”
“不用客氣。”女孩說。
慕秉持問：“你們的社會經常這樣嗎？”
女孩無奈地笑了笑：“異性戀會嫉妒同性戀，雙方難免會有鬥争。”
慕秉持皺眉：“嫉妒？這不是同性戀跟異性戀的鬥争，是這個社會在歧視女人，利用女人，那些打架的人群裡沒幾個男人。”
女孩順着慕秉持手指的方向看去，眉頭忽然緊皺。
她對慕秉持說：“我隻是單純喜歡男人之間的CP而已，沒有看不起女人。”
慕秉持驚訝：“我還以為你是異性戀。”
女孩說：“我的确是異性戀，但我很喜歡男人之間的勢均力敵的愛情。可我沒因此羞辱過别人。我們大部分男同粉絲都是正常的，隻有少數極端人士攻擊異性戀和女人。”
慕秉持：“可你們認可兩雄強強并肩，雌性廢物靠邊。異性戀裡的确有很多柔弱女性，但也有強大女性。而男同之間，女性幾乎全被臉譜化。因為沒有女性力量才崇尚男同這個理由，很令人費解。将質疑者當成嫉妒，這難道不是天然的優越感？”
女孩：“……”
她原本沒思考過這個問題，但被慕秉持這麼一說，似乎也覺得哪裡不對勁。
慕秉持：“我沒有針對你，你喜歡什麼都沒問題，我隻是反對那些将自己的喜好淩駕于别人之上的人。謝謝救了我，我要去找我朋友了。”
說完，慕秉持轉身要走。
“等一下！”女孩追上去，“你的朋友，穿的是不是深灰色的衣服，袖子那裡很破，皮膚有點黑。”
慕秉持：“是的，你看到他了嗎？”
女孩：“他被帶走了。”
“你說什麼？”慕秉持追問道：“被誰帶走了？”
女孩說：“我也不知道，但是往那裡去了，走進了那棟建築裡。”
女孩指了一個方向。
慕秉持轉頭看了一眼，立刻跟女孩說了聲“謝謝”然後離開。
*
“放開我，放開我！”
寬大的房間裡，棱伽諾被綁在了床上。
他拼命掙紮，可鎖鍊铐住雙手雙腳。
房門被打開，一個打扮高貴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眼睛大、鼻子高，皮膚白嫩，但五官和臉部肌肉卻不自然，很明顯是整過容。
看到來人，棱伽諾震驚道：“奧偉茲！”
奧偉茲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慢悠悠地走了過來：“親愛的，好久不見，跟女人結婚之後過得還好嗎？”
棱伽諾握緊拳頭，用力想掙脫繩索。
眼看着奧偉茲靠近，他隻能不停地往床角縮：“放開我，放開我！”
“親愛的，别掙紮了。忘記我跟你說過的話了嗎？我一定會得到你。”奧偉茲坐在床邊，伸手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根針管。
針管中流動着一股透明的液體。棱伽諾問：“這是什麼？”
“治療你的賤病。這一針打進去，你就會愛上我，我們一定會是幸福的一對。”
棱伽諾驚恐地瞪大雙眼：“别這麼對我，求你了，不要把我掰彎，求求你了。”
“現在知道求我了，當初你可為了那個女人羞辱我！”
“我沒有羞辱你，我隻是說我不喜歡男人而已。”
“這就是羞辱！”奧偉茲冷笑道：“你居然敢不喜歡男同！”
“我為什麼一定要喜歡男同？我愛女人，我愛我老婆！”
啪的一聲，奧偉茲狠狠給了棱伽諾一巴掌：“給我閉嘴，别提那個賤人，不過是一個賣.淫的妓.女。”
“不是妓.女，她不是！”棱伽諾脖頸暴起青筋，雙眼猩紅，“我不準你這麼說。”
奧偉茲勾起嘴角，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着針管，金屬折射的冷光映出眼底扭曲的惡意和優越感：“結婚的女人不是長期妓.女是什麼？她以為自己有多高貴，實際上跟路邊賣的站.街.女沒什麼區别！”
“你這個畜生！”棱伽諾狠狠在奧偉茲臉上吐了一口唾沫，聲線被絕望撕扯得破碎，“你真是令我作嘔！”
奧偉茲笑了起來，擡起一根手指擦掉臉上的唾沫：“很快那個女人就會令你作嘔。澤彌娅不是喜歡男人嗎？那我就多找幾個男人強.暴她，我看她還喜不喜歡男人！”
棱伽諾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瘋狂掙紮着，鐵鍊在床頭撞出刺耳的嗡鳴，“不！你要是敢傷害她，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喉間溢出的嘶吼裡，夾雜着濃稠的恨意與瀕臨崩潰的恐懼。
“你很快就會愛上我。”奧偉茲舉起針對着棱伽諾的手臂刺了過去。
就在這時，房門被突然打開，慕秉持沖了進來：“住手！”
奧偉茲的動作微微一頓，轉過頭，看到慕秉持，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豔，“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女王感的美麗男人。你不是霜塔瑞人，快告訴我你來自哪裡？”
慕秉持一臉厭惡地瞪着他：“放了棱伽諾。”
奧偉茲轉頭看了一眼棱伽諾，忽然笑出了聲：“我愛上他了，他是我的人，你也是我的人。”
慕秉持不屑道：“抱歉，我對男人沒興趣，我隻喜歡女人。”
奧偉茲咬了咬牙，憤怒道：“你這是什麼表情？你歧視同性戀？”
慕秉持冷聲說道：“你們還真會反咬一口，明明是你們自诩高貴。”
奧偉茲怒道：“幾百年前，異性戀在我們面前也充滿了優越感，壓迫我們！我們隻是追求平等而已！”
慕秉持冷哼了一聲，“你們是在追求平等，還是在追求特權？你們因為被幾百年前的人歧視，所以歧視現在這群沒有壓迫過你們的人。什麼兩雄強強并肩，雌性廢物靠邊。”
“你錯了。”奧偉茲洋洋得意地說：“這話是那些歌頌我們的女人說的。誰讓女人沒有力量，異性戀隻會媚男，雌競，所以那些強大的女人從我們男同身上找慰藉，我們是一個愛女社會。”
慕秉持譏诮道：“你們嘴上說平等，可同性戀卻高人一等。嘴上說愛女，卻又隻認可男人的性别。好歹異性戀沒有逃避女性的性别和需求，沒把女人換成女性化的男人。”
奧偉茲用針頭指着他：“你給我閉嘴，你一個外星人懂什麼？異性戀是落後的關系，庸俗至極！同性才是真愛，不受傳統異性戀結構約束！”
慕秉持說：“既然男同被美化為不受異性戀結構約束的純潔愛情，那為什麼還要用‘夫妻’和‘進承’的制度？我一路上看到許多柔弱男人，男同之間會有一個人扮演類似傳統女性的角色，隻不過把性别換成男人！”
奧偉茲的眼底，透着極端和瘋狂：“無論如何，男性本來就比女性有力量，我們的教主每年都會賦予上萬名男性力量，這是事實。”
慕秉持：“私心地把力量和資源傾向男同，然後又嘲笑女性沒有力量，吹噓男同之間才有所謂的強大平等，崇拜雄性力量，這是什麼奇怪邏輯？既然教主那麼厲害，能把力量分給男人，為什麼不分給女人？給了女人，她們不就有力量了？”
奧偉茲：“女人和男人不同，不能一概而論，分配是根據合适的情況，嚴格劃分的！”
慕秉持：“既然不同，為什麼分強弱和貴賤？你們的女人明明在不同的領域發光，可是你們總拿柔弱類的女人，跟最強的男人比，然後宣揚從男人身上才能看到強。是你們輕視女人的存在和價值，狂熱推崇男性的愛和力量。覺醒隻是崇拜男權的虛假包裝。好歹柔弱的女人沒有放棄自己的性别，硬把自己變成男人。”
“你……你……你應該被燒死！”奧偉茲面部因扭曲而變形，指着慕秉持的手指劇烈顫抖。
忽然，他如瘋獸般撲上前，尖銳的針頭刺向慕秉持。
慕秉持側身閃過，修長的手臂閃電般鉗住對方手腕，伴随着骨骼錯位的脆響，針頭被狠狠甩落在地。
緊接着，一記直拳精準擊中奧偉茲面門，巨大的沖擊力将他掀翻在地。
奧偉茲的口鼻滲出的鮮血，剛才的嚣張蕩然無存。
慕秉持疾步沖到床邊，看到金屬鎖鍊在棱伽諾腕間勒出血痕。
他冰冷的目光射向地上的奧偉茲：“鑰匙交出來！”
“沒有鑰匙。”忽然，棱伽諾爬了起來，從牆壁上那個格子裡拿出一把武器，對準了慕秉持，透着一副有錢人高高在上的優越姿态：“你們這些窮鬼賤民，除了賤什麼都不會！”
就在這時，房門再一次被打開，一個男人沖了進來，用手中的武器向奧偉茲射擊，将他擊暈。
慕秉持驚愕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誰？”
“我是他的妻子，你們就叫我阿承吧。”
慕秉持疑惑道：“你為什麼要幫我們？你有什麼目的？”
看到慕秉持警惕的眼神，阿承解釋：“我們的社會因為男同高貴論，已經亂了套，實際上男同也是被政客和資本利用的工具，我希望能做些什麼真正促進平等。”
說着，阿承在丈夫身邊蹲了下來，從他手中拿出一把鑰匙，遞給慕秉持。
慕秉持狐疑地接過，迅速将棱伽諾手腕上的鐵鍊鎖解開。
“你怎麼樣了？”
棱伽諾激動道：“快回家，我老婆有危險。”
兩人剛要離開，阿承叫住了他們：“等一下，你們的東西。”
阿承将一個小包遞給了二人。
慕秉持迅速接過打開，裡面是他們買的增幅器：“謝謝。”
阿承：“希望你們不要因為一部分惡心的人，讨厭所有的人。”
慕秉持點頭。
兩個人迅速離開。
*
外面，紛争不斷，人群越聚越多，甚至發展成了示威。
一方要求廢除同性戀高貴等級制度，而另一方則捍衛男同文化。
情況愈演愈烈，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空之中，糾察隊的飛艇來回穿梭，從空中撒下一層煙霧試圖驅趕人群，結果卻引發了更多混亂，甚至有人直接用火箭炮将飛艇打了下來。
慕秉持和棱伽諾擠過人群，拼命地朝他們的舊飛艇跑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性取向糾察隊已經将街道圍住，開始抓捕反同者。
慕秉持和棱伽諾剛要沖出包圍圈，瞬間就被攔住。
“站住！這裡已經被封鎖了，你們不準出去。”
“不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老婆有危險，我要去救她，放開我！放開我！”棱伽諾像發了瘋似的，拼了命地往前沖。
糾察隊直接舉起手中的棍棒，朝他打了過去。
“不，親愛的！”慕秉持忽然沖過去，一把推開了其中一個隊員。
慕秉持憤怒地說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打高貴的男同！告訴我你的名字，我要去舉報你！”
男人愣了愣，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慌：“你們是男同？抱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慕秉持将棱伽諾從地上拉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握住他的肩膀說道：“我們兩個人出軌，傷害到了你的妻子，我們一定要去阻止他做傻事。”
幾個隊員聽到這話，立刻來了興趣，像聽狗血故事似的。
這時，一個隊員拿着一個小裝置走了過來：“我要查驗一下你們的身份。”
棱伽諾和慕秉持目光同時瞥向隊員手裡的裝置，都知道一旦查驗，肯定會發現他們在撒謊。
慕秉持和棱伽諾默契地對視一眼。
下一秒，他們趁幾個隊員不注意，以風一樣的速度從他們身邊閃過。
幾個隊員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其中一個人尖叫道：“抓住他們！”
慕秉持和棱伽諾撒開腿，拼了命地往前跑，擠進重重人群之中。
幾個隊員看着眼前烏泱泱的人群，卻尋不到二人的蹤迹，隻能悻悻地離開。
慕秉持和棱伽諾跑上飛艇，棱伽諾手忙腳亂地操作着。
飛艇騰空而起，嗖的一下消失在了空中。
等跑遠了，兩人才算松了口氣。
棱伽諾轉過頭瞥了眼慕秉持：“親愛的？”
慕秉持挑了挑眉：“買增幅器的時候是你先撒謊的。”
棱伽諾扯了扯嘴角，笑了一聲：“我也沒叫你親愛的，差點把我惡心到了。”
他無法想象兩個男人之間說這種親昵的話。
看到棱伽諾眼中的嫌棄，慕秉持也扯了扯嘴角：“你以為我想嗎？我也被惡心到了。這不是情況危急嗎？”
慕秉持抱着雙臂，尴尬地将頭轉向窗外。
不是鋼鐵直男，絕對體會不到這種尴尬。
棱伽諾揉了揉鼻子，說道：“這事别讓我老婆知道了。”
慕秉持也說：“也别讓我老婆知道。”
兩個男人一拍即合。
*
回到石屋之後，棱伽諾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
“老公，你們回來了？”澤彌娅手裡端着盤子，上面放着幾顆鮮紅欲滴的水果，她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
棱伽諾沖了過去，握住她的肩膀：“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澤彌娅笑着說：“我沒有受傷呀，幹嘛這麼緊張？增幅器買好了嗎？”
棱伽諾上下打量了一眼澤彌娅，見她安然無恙，這才松了一口氣：“可能那些人還沒來呢。”
慕秉持也跟着放松：“外面現在亂起來了，所以你老公擔心你，就匆匆趕回來了。增幅器我們已經買好了。”
澤彌娅把手放在胸口處，點了點頭：“那就好，吃點水果吧。”
慕秉持拿了一個水果咬了一口，甘甜可口。
“老公，你過來，我有句話要跟你說。”澤彌娅将果盤放在桌上，扯着棱伽諾的手臂往屋子裡走。
慕秉持見他們夫妻倆有話要說，便沒有去打擾，而是走到了外面。
“怎麼了，老婆？”看到妻子神秘兮兮的樣子，棱伽諾一臉不解。
澤彌娅拉着棱伽諾走到一個大箱子前，然後用鑰匙将箱子打開，裡面蜷縮着三具男人的屍體。
棱伽諾張大了嘴，剛要尖叫出聲，澤彌娅急忙捂住他的嘴：“小聲點，别被客人聽到了。”
棱伽諾輕輕推開澤彌娅的手：“怎麼會這樣？”
澤彌娅解釋道：“我正在曬果幹，結果發現這三個人鬼鬼祟祟的，我就拿了武器。”
說着，她從抽屜裡拿出一把能量槍，“趁他們沖進來的時候，我用武器射擊，結果不小心開了擊殺模式，他們都死了。”
棱伽諾連忙捧起澤彌娅的臉，看着她鎮定自若的樣子，擔心地問：“你不怕嗎？”
澤彌娅眉頭緊皺：“我怕死了，我心髒在撲通撲通地跳呢，但是怕也沒用。這事情該怎麼處理？萬一糾察隊找來怎麼辦？”
棱伽諾：“等我一下。”
棱伽諾從屋子裡走出來，朝慕秉持招了招手。
慕秉持放下水杯走了進去。
澤彌娅不安地望着慕秉持。
慕秉持看着他們夫妻倆，問道：“怎麼了？”
“你做好準備。”說完，棱伽諾将箱子打開。
慕秉持看到箱子裡的三具屍體，目光有些詫異。
他又看了一眼澤彌娅，再看向桌子上放着的那把槍，瞬間明白了什麼，于是說：“我們得把屍體埋了。”
棱伽諾朝自己的妻子笑了笑，說道：“看到沒，他是我們這邊的。”
棱伽諾和慕秉持将三具屍體帶到了沙漠深處，兩個人用手持的挖掘機挖了一個大坑，把屍體丢了進去，然後點火焚燒。
二人站在坑外，盯着那三具燃燒的屍體，心裡沒有一絲愧疚。
這種人死不足惜。
慕秉持：“幸好你老婆有武器，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有可能發生的事，棱伽諾背脊一陣發涼，憤怒地說道：“我受夠這裡了。我憎恨我的星球，這裡沒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慕秉持拍了拍他的肩膀：“等聯系上紀遇，我可以跟她說帶上你們，把你們安置到一個包容的星球。”
“我有一個表哥，”棱伽諾說：“他定居在20光年之外，兩年前我們聯系過，他說讓我過去，那個地方很包容，沒有歧視。但當時我結婚了，就沒有離開。”
慕秉持：“那你再聯系一下他。”
棱伽諾有些猶豫：“已經過去兩年了，不知道他那裡怎麼樣了。”
慕秉持：“我們回去之後，先用設備聯系你表哥。”
棱伽諾應了一聲：“嗯。”
屍體燒完之後，兩個人将坑掩埋，又在上面墊了幾塊大石頭。
距離石頭屋還有800米時，飛艇上的傳感器突然傳來石屋的消息：“不好，石屋有人！”
将飛艇停下後，棱伽諾和慕秉持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
兩人看到，石屋裡有一幫穿着制服的人正在四處搜尋，但沒看到澤彌娅的蹤影。
慕秉持：“那些人好像是糾察隊的，他們居然找到這裡來了。”
棱伽諾着急道：“老婆……”
他剛要起身沖過去，慕秉持一把攔住了他：“等一下！我沒有看到你老婆，也許她躲起來了。”
“萬一她被抓呢？我要去救她。”棱伽諾的眼睛紅得滴血。
慕秉持繼續說：“如果他們抓了你老婆，那我們得想辦法救她，更不能這樣沖過去。”
“老公！老公！”一道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
棱伽諾轉過頭，看到了澤彌娅。
他激動地撲過去，緊緊抱住她：“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我發現有糾察隊往我們家房子來，就趕緊打包了一點東西跑出來了。”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一陣爆炸聲。
三個人順着聲音看去，隻見石頭屋冒出一股黑煙，而糾察隊坐着飛艇揚長而去。
澤彌娅嘴唇顫抖，哭了起來：“我們的家沒了。”
棱伽諾既痛心又憤怒，他緊緊抱住妻子，看着自己和澤彌娅努力經營的小家就這麼被炸了，朝着飛艇飛去的方向怒不可遏：“這幫畜生！就是不讓我們活！将異性戀視為賤民，這就是所謂的覺醒！”
他攥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老公，隻要我們還活着就好了。”
夫妻兩人抱頭痛哭。
慕秉持怔怔地望着被炸毀的地方，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
發送消息的設備都在裡面，房子炸了，意味着他跟紀遇聯系不上了。
即便心裡再苦，他也隻能往肚裡咽，畢竟棱伽諾和澤彌娅家都沒了，現在也不好提這件事。
澤彌娅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朝慕秉持走去：“你跟我老公出門的時候，我已經将增幅器晶體裝上去，發送了消息。而且消息通過星門傳出去了，很順利。”
慕秉持灰暗的眼神瞬間明亮起來：“真的嗎？”
澤彌娅點點頭：“是的。”
棱伽諾自豪地摟住澤彌娅的肩膀：“我老婆是科學家。”
說到這，棱伽諾的目光似乎暗淡了幾分：“隻可惜她因為嫁給了我，被當成了賤民，沒有崗位願意要她。”
慕秉持望着他們夫妻二人，心裡十分感慨。
他們兩個都努力能幹，在這個社會，隻要他們不承認自己是異性戀，就能活得很好。
可是為了跟對方在一起，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和性取向，他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最艱難的人生。
放在地球，這樣的人也會被視為蠢貨，被無底線地嘲諷，甚至有人會預設他們兩個人最後不會有好下場。
可是慕秉持卻覺得，他們這樣的人不應該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他們應該生活在一個更加包容美好的社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