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不起眼的小飛船如一粒灰塵漂浮在一片廢棄軌道站碎片組成的隕環之中,與死寂的星空融為一體。
駕駛艙裡,翟仲廷和煞鬼并肩而坐,四周儀表閃着光,隻有艙内維生系統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微弱響聲。
煞鬼修長的身軀靠在座椅背上,姿态懶散,卻散發着一股随時扭斷對方脖子的壓迫感。
她的雙手纏上了暗青色的手套,融于骨血,一路攀爬着往上,直至她的手腕上方,仿佛一根根寄生的藤蔓。
翟仲廷回頭看了一眼飛船尾艙,那裡是一間改裝的小房間,翟承霄正在裡面安靜地畫畫,隔着透明門,他看到男孩蜷在軟墊上。
翟承霄手裡握着炭筆,專注地塗抹着星星和船的輪廓。
“我需要用到你的兒子。”煞鬼淡淡開口。
翟仲廷忽然一個激靈,背後傳來一陣涼意,他小心地問道:“你要怎麼用他?”
煞鬼緩緩地睜開眼,然後慢慢的轉過頭,跟翟仲廷對視,那股冷硬生生的将翟仲廷的視線逼退。
他認為自己才是主導者,因為煞鬼是他喚醒的,他和煞鬼是在互相利用,可這會兒對上她的視線,他忽然感覺到一股失控的恐懼。
或許在煞鬼蘇醒的那一瞬間,事情就已經不由他掌控了。
“怎麼,你擔心他?你不是痛恨他的父母嗎?”煞鬼冷冷地問。
翟仲廷微微仰起頭,“我有更大的事情要做,他們已經不配占據我的情緒。”
翟仲廷這話并不是為了挽回自己所謂的自尊,他是的确覺得對方不配,他早就已經把他們抛到腦後。
他的心裡有林淺有蘇裡,但是已經沒有了孫言柔和陳峰,他至少成就了他們,讓他們兩個相愛的人死在一起。
他們這下可以好好地愛了。
煞鬼沒說話,隻是把頭轉向前方屏幕。
忽然,屏幕亮起,煞鬼的面孔被藍光照得有些虛幻。
她手指飛快地在面闆上輸入指令,話音淡定:“我僞造了信号,飛船在下一次被掃描會顯示為高溫礦渣漂浮塊,三分鐘後會徹底從主頻率中消失。”
翟仲廷:“主人,那我們接下來去哪?”
紀遇沒有說話,隻是将一個坐标組投到了飛船的主顯示屏上。
屏幕上浮現出一行冰冷的字樣。
翟仲廷微微一怔,立刻調出星圖數據進行核驗。
片刻後,他皺着眉說道:“記錄顯示,這座造船塢幾十年前就已經注銷,不在正式船塢體系裡。”
煞鬼輕哼了一聲:“阿佤造船塢早就成了走私軍團的秘密基地。他們在那裡秘密建造高性能艦隻,專供黑市高端客戶。”
“你是說……”翟仲廷目光一凝。
“我們要去那裡搶一艘星艦。”煞鬼語氣平靜,仿佛不是去搶劫,而是去領一份屬于自己的快遞。
“搶什麼樣的星艦?”翟仲廷追問。
煞鬼冷冷道:“他們正在造一艘第六代巡洋艦,配備最先進的超維引擎。”
翟仲廷皺眉:“那他們應該把守的非常嚴密。”
“你要是怕,”她語氣輕描淡寫,卻像冰刀般劃破空氣,“可以打開艙門,抱着你兒子跳出去。”
這句話落下時,翟仲廷的心跳仿佛都靜了半拍。
他臉色猛然一僵,終究沒有反駁,隻是深吸一口氣,把所有情緒一口吞下,随後将指尖在控制台上穩穩一點,說道:“導航已經設定,前往造船塢。”
飛船進入超光速狀态,光暈撕開一道特殊通道裂縫,他們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路途之中,煞鬼調出一副全息圖:“這是阿佤造船塢的設計圖紙和關鍵技術日志,我要你記住它,方便我們搶劫的時候随機應變。”
翟仲廷:“好。”
*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高速飛行,飛船從一道扭曲的裂縫中滑出,劇烈的慣性壓迫驟然解除,艙體一陣輕顫,重歸靜止。
駕駛位前的光幕迅速調頻,顯示出正常空間的坐标。
小飛船悄無聲息地停靠在一塊隕石陰影中,艦體僞裝塗層和内部僞裝信号,躲過了巡邏艇的掃描。
眼前,一座大型造船塢懸浮于褐紅色行星上空的高同步軌道上,覆蓋面積足有數十平方公裡,結構如同倒挂的山脈,密布着數百個制造模塊、補給平台和動力環架,外部則有十餘個呈環形漂浮的浮台,各自裝載了全自動的防禦炮塔和攔截系統,時時吐出紅色警戒光束,掃描每一個異常動靜。
中央船塢的巨型艦殼内,凜鋒号的主艦正安靜地躺在船塢核心的支撐框架中,表層有上百具焊接臂與組裝工蜂高速作業,電焊火光飛濺,轟鳴如雷。
小飛船内的熱源分析圖譜顯示,主推進核心已完成組裝并接通能源脈絡,隻差最後的外殼塗層和系統整合。
煞鬼盯着光舷窗外的場面,她開口道:“凜鋒号還沒完工,但主推進模塊和超維引擎核心已經可以使用。”
翟仲廷:“他們的防禦網絡是封閉式的,浮台和軌道衛兵之間有高頻交叉火力,想強攻,等于送死。”
煞鬼微微一笑,帶着輕蔑與自信交織的笑容讓人心頭一顫:“所以你兒子可以幫忙。”
*
飛船艙門無聲滑開,翟承霄乘坐一艘逃生艙,靠近造船塢外圍,沿着廢棄的維護通道邊緣低速滑行。
突然,逃生艙的通訊器刺耳響起,造船塢控制塔人員的聲音傳來:“不明逃生艙,編号未知,立即報告身份,否則将會被摧毀!”
翟承霄故意讓聲音顫抖,回應道:“我……我隻是個小孩子,爸爸媽媽的飛船出事了,我一個人乘坐逃生艙漂流到這裡!”
他一臉驚慌失措的流浪兒模樣,惹人憐惜。
控制塔沉默片刻,掃描光束從造船塢射出,掃過逃生艙,确認隻有一個小孩子的生命信号。
接着,控制塔開口:“停靠隔離區,接受檢查。”
逃生艙在控制塔的許可下,緩緩降落在隔離區入口。
艙門打開,翟承霄跌跌撞撞跑向入口,擠出幾滴淚,哭喊着沖向兩名全副武裝的衛兵。
衛兵站在激光栅欄後,手持脈沖步槍,頭盔顯示屏閃爍紅光。
“站住!”對方呵斥住他。
翟承霄抽泣着,聲音顫抖:“我……我爸爸媽媽的貨船被海盜搶了,我逃出來迷路了……求你們幫幫我!”
話剛落音,翟承霄假裝摔倒,背包滑出電磁煙.霧.彈,灰霧爆發,遮蔽入口的視線,幹擾了衛兵頭盔紅外顯示,發出刺耳的警報。
衛兵慌亂後退,舉槍瞄向煙霧,翟承霄趁亂爬起,鑽進旁邊的維護通道,打開幹擾器,制造更大的信号混亂。
塢内的無人機群受到幹擾,巡邏路線變得紊亂,部分監控探頭黑屏,警報聲此起彼伏。
與此同時,煞鬼和翟仲廷趁着混亂,從飛船的另一側潛入造船塢,混在忙碌的工人中。
造船塢内部如同一座巨型蜂巢,中央懸浮着凜鋒号,工人和機器人在周圍如螞蟻般忙碌,機械吊臂搬運着巨大的合金闆。
煞鬼對翟仲廷說:“你去癱瘓他們的防禦系統,我去艦橋,啟動凜鋒号。”
她的手套微微發熱,暗青紋路如血液流動,眼中紅光更盛。
翟仲廷點頭,悄然離開,潛向造船塢的控制室。
控制室位于塢頂,玻璃牆俯瞰整個工作區,裡面三名技術員正監控艦體數據。
翟仲廷找到一個終端,接入系統。
他手指飛快敲擊,植入一段病毒代碼,幹擾了防禦系統程序。
屏幕上,激光栅欄的功率下降,巡邏艇的雷達信号變得斷續。
與此同時,煞鬼穿過工區,直接用手套釋放能量擊倒攔路的工人和衛兵,接着攀上一架維護梯,直達凜鋒号的艦橋入口。
入口的生物鎖還未激活,她直接用手套釋放一束微型能量脈沖,燒毀鎖芯,艙門咔哒一聲打開。
她走進艦橋,内部空曠冰冷,控制還沒有未完全組裝,煞鬼坐上駕駛位,手套的紋路與控制台連接,能量波動如水流般注入系統,屏幕亮起,顯示:【系統初始化,超維引擎校準中,預計三十秒】
就在她啟動艦體時,造船塢的警報突然升級,刺耳的紅光充斥整個空間。
造船塢被入侵警告不絕于耳,控制室恢複了部分監控,衛兵發現了翟承霄的蹤迹。
一隊武裝衛兵沖向維護通道,步槍的能量束在通道内亂射,牆壁被打出焦黑的坑洞。
翟承霄吓得縮在角落,手忙腳亂地按下幹擾器的備用模式,釋放出高頻電磁脈沖,暫時癱瘓了衛兵的頭盔顯示屏。
他趁機鑽進一條通風管道,狹窄的金屬通道内回蕩着他的喘息聲,管道外衛兵的喊聲越來越近。
他咬緊牙,爬到管道盡頭,推開一扇格栅,滾進造船塢的貨運區,正好看到翟仲廷從控制室方向撤離。
“爸爸!”翟承霄小聲喊道。
翟仲廷直接經過他,就像沒看見他。
“爸爸。”翟承霄帶着哭腔的聲音再次傳來,有一股孩童特有的無助與依賴。
這聲音像根細針,紮進他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