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摩托發動起來,在凜冬早已熟悉的街道穿梭,他怔怔地看着韓渠的背影,隻覺得此時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韓渠的頭發比他以前見到的長,不再是寸發,還精心梳出了一點造型,不過已經被風吹亂了。
他在韓渠尚未蘇醒時偷偷摸過韓渠被剃得緊貼頭皮的短發,明明人還生死未蔔,頭發卻生機勃勃地紮手。他松開緊抓支架的左手,忽然很想摸摸韓渠長長的頭發會不會柔軟一點。
“我剛來不久,還不熟,你給我導航吧。”韓渠說。
凜冬的手立即收了回去,“啊……好,我在晴天巷,前面那裡往右……”
“嗯。”
凜冬又變回了整個人後傾的姿勢,發燒中的身體每次呼吸好似都吐出了一管力氣,但因為正坐在韓渠駕駛的摩托上,腰肢卻怎麼都不肯軟下去,他雙手用力得指節泛白,雙臂輕輕顫抖,背上的汗水更多了,風貼着濕透的衣服吹過,他幾乎感知不到是冷還是熱。
摩托的速度忽然變慢,凜冬在慣性中往前一晃,喉嚨擠出沉悶的哼聲。手心有汗,支架抓着打滑,他快速在褲子上擦了擦,卻聽韓渠說:“你這樣坐着,會掉下去。”
“啊?”
韓渠沒回頭,看着後視鏡,“我比支架牢靠。”
凜冬幅度很輕地吐着氣,他已經燒得快要變成一攤泥。他當然知道抱住韓渠會比死撐支架安全,也舒服得多。
韓渠又道:“你不介意的話。”
話音剛落,滾燙的身軀就貼住了後背,韓渠脊椎略微僵硬,眼尾也一凝,但凜冬太難受了,察覺不到這細枝末節的變化。他像抓到了浮木,不,比浮木可靠千萬倍,他放任自己緊挨着韓渠,讓他堅實的後背安慰他亂七八糟的情緒。
但不久,摩托卻靠邊停下。韓渠語氣帶着關切:“你在發抖。”
凜冬冷汗淋漓,風灌進衣衫,顫抖是克制不住的本能反應。他有些尴尬:“沒事。”
韓渠将外套脫下,輕輕向後一揮。凜冬眼前落下一片黑暗,那淺淡的檸檬味将他籠罩住。韓渠給他緊了緊外套,“将就擋一擋。”
摩托再次上路,韓渠裡面隻穿了件黑色的短袖,凜冬抓住他腰側的衣料,好一會兒才輕聲說了句:“謝謝。”
須臾,韓渠問:“這裡怎麼走?”
凜冬半眯着眼,“往左,然後再往左。”他頭一次怨恨紗雨鎮的渺小,從阿卡魯街到晴天巷,快得就像一個眨眼。他看見擁擠的巷口,奶茶販子正提着口袋吆喝,甜膩的味道覆蓋了韓渠身上的檸檬味,他再次視奶茶為罪惡。
最後一截路,摩托像是從人海中蕩漾過去,韓渠擡頭,輕聲念着“大冬物流”四個字,凜冬耳根頓時燙起來,支吾着為自己開脫,“入鄉随俗,随便取的。”
韓渠居然笑了笑,“有意思。”
凜冬摘下頭盔,不禁想,這又土又糙的名字是哪裡有意思?
“冬冬哥!”白一沖出來,他也才送完建材回來,“大冬物流”現在病倒一大片,他俨然成了頂梁柱。看見凜冬一幅病得馬上就要歪倒,卻十分亢奮的樣子,又一看凜冬身邊的高大男人,白一滿肚子的廢話一憋,“哥,這位是……”
該怎麼介紹韓渠?凜冬竟是卡住了,“他……”
“我是你冬冬哥的朋友。”韓渠卻從容地朝白一點頭緻意,說完朝裡看了看,“裡面有熱水嗎?冬冬哥感冒了。”
從韓渠口中聽到“冬冬哥”,凜冬太陽穴便跳得停不下來,韓渠的話裡似乎帶着笑意,可他不能分辨這份笑意從何而來,以至于更加懊惱自己病得不是時候。
白一跳起來,化身老父親,“哥,你感冒了還送什麼快遞?這要不是這位……”
韓渠說:“我姓韓,韓渠。”
白一說:“這要不是遇到韓哥,看你怎麼回來!暈倒在外面,被人搶去嘎腰子都不知道!”
凜冬:“……”
韓渠:“……”
“我聽說紗雨鎮現在沒人再幹嘎腰子這種事了吧?”韓渠清清嗓子。
白一撓着頭,“韓哥你别信,我胡說的!我們這早就安全了,不然冬冬哥也不會來的!是吧冬冬哥!”說着,白一擠到凜冬身邊,耳語道:“哥,韓哥是幹嘛的?我是不是給你丢臉了?”
凜冬頭痛不已,隻想趕緊把白一弄走,“這麼晚了,你沒事就回去。”
白一卻沒領會他的意思,“我留下來照顧你!啊——阿嚏!”
韓渠上前,“兩個病号互相照顧,交叉感染。”
白一愣住,“我也感冒了?”
凜冬這回真趕人了,将白一推到門口,白一嗡着鼻子叫喚:“哎哥你别急,我走,我挂水去!”
終于清淨了,凜冬往椅子上一坐,韓渠卻還沒離開。凜冬擡頭看他,他打量着店裡的陳設。這就一普通運輸公司的門面,陳設什麼的說不上,桌上擺着電腦,牆邊有兩張行軍床。
“韓,隊。”凜冬終于叫出了這個稱呼,“你……”
“有藥嗎?”韓渠拿起開水壺,裡面有開水。
凜冬來M國之後還沒感冒過,店裡根本沒準備藥,但路上老杜給他塞了草藥,挂在摩托上。“有點草藥。”
韓渠将草藥拿進來,拆開袋子,手指在不同的幹葉子裡翻弄,又轉向凜冬,“你知道這些是什麼藥,就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