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整天,他都沒有再穿上羽絨服,一下課就紮進人堆裡,盼望有人眼前一亮,大喊“韓渠你的毛衣好帥呀”。下午即将放學,他終于忍不住了,向同桌、前後桌展示毛衣,“我的新毛衣是小老虎噢!”
“真的耶!是你媽媽給你織的嗎?”
“沒有我的帥,我的是外婆給我織的!”
“我也有一件小老虎,是我奶奶織的!”
“韓渠,你的小老虎是誰織的呀?”
“我……”韓渠緊緊抓着毛衣,“我的是,爺爺,買的。”
“買的啊……”大家很失望,頓時沒了興趣。同桌說:“我媽媽說了,毛衣要家長親手織的才好呢,外面賣的都是機器織的。”
韓渠垂頭喪氣回家,飛快脫掉毛衣,“爺爺,我想要毛衣!”
老韓搞不懂他,“昨天買的不合身嗎?爺爺帶你去換。”
他居然掉了金豆子,“我不要!我要你給我織!”
老韓吹胡子瞪眼,“我怎麼給你織?”
“我就要!大家都有,隻有我沒有!”韓渠邊哭邊嚎。老韓聽完他在學校的經曆,皺眉沉默下來。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媽媽,還有從未見過的外婆和奶奶,哭得更厲害了。
良久,老韓說:“我不會,但我可以去學,我們先織着看看,要是醜,就還是穿買的,好不好?”
韓渠立即破涕為笑,他不在意醜還是美,他隻想要爺爺親手織的毛衣。
那天之後,老韓每天晚上都在書房織毛衣,韓渠寫完作業,要睡覺了,去看他,他還戴着老花眼鏡鑽研。韓渠有些内疚,以前晚上,老韓不是在寫書法,就是在看書,現在織毛衣占據了老韓的所有空餘時間。
作業少的時候,韓渠便陪老韓織,起初隻是幫着挽線,後來幹脆找來針,和老韓一塊兒學。老韓已經上道了,手把手糾正他。冬天即将結束,他得到了第一件家長織的毛衣,也學會了最基本的針法。
那還是一件小老虎毛衣,紅色的底,花裡胡哨的老虎和背景,背上還織了韓渠名字的拼音。韓渠開心地穿着新毛衣去上課,熱得渾身發癢也不願意脫。
那時因為天熱起來,很多同學已經不穿毛衣了,他又被笑了,不過那一次他很高興,逢人便顯擺新毛衣。來年冬天,居然有好些同學模仿他,也在毛衣背後織了名字。
直到上中學,手織毛衣不再流行,韓渠每年秋天都會得到老韓織的毛衣,是從夏天開始織的,花樣各不相同,越來越精緻。
“所以給小穗的帽子,其實是你跟爺爺學的配色。”凜冬道:“是你第一件毛衣的顔色。”
韓渠已經織好一圈了,偏灰的紫色在他的手中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力,神秘、朦胧,猶如無聲的叙事詩。“對,小男孩喜歡那種花裡胡哨的顔色。”
韓渠接着往下說,他長大後不穿手織毛衣了,但這成了老韓老年生活的一種樂趣,大件織過家裡的毯子,小的織過手套圍巾送給附近的小孩。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跟着老韓學,多年過去,基礎尚在。
和齊穗分開時,他曾向齊穗承諾,如果還能見面,他會還給齊穗一頂手織帽子。傷愈後,雖然還沒有齊穗的消息,他還是想起了這個承諾。M國南部有獨特的編織技術,他跟李東池打聽,李東池很快給他找了個手工師傅,他和師傅隔着網絡交流,師傅驚訝于他底子那麼好,一學就會。
“可能就是萬變不離其宗吧,有基礎,學什麼都快。”韓渠開始在紫色中加入粉色的線條,有粗有細,斷斷續續。在圖紙上凜冬還未看出來,此時卻很直觀了,那是空中的飄雪,明明是很孤單的意象,卻因為顔色而奇妙柔和。
凜冬迫不及待想看到帽子織成的樣子,催促道:“雪花呢?雪花什麼時候出現?”
韓渠轉頭看了他一眼,卻把線和針都放下了,“這麼急啊?”
凜冬是很急,“今晚能織好嗎?”要不熬個夜吧?
韓渠笑道:“饒了我吧,明天還要去給盧克打工。”
凜冬一想也是,但又确實很想見到成品,輕輕撇了下嘴。
韓渠捕捉到他這不情不願的表情,“你真的很适合當個萬惡的資本家。”
“我的員工福利很好的!”凜冬争辯,“大家都得了流感,我送他們去輸液,我自己……”
韓渠打斷,“你自己送快遞,還送到我們治安局來了是吧?”
凜冬想起和韓渠在治安局門口重逢的一幕,摸了摸耳朵。
韓渠歇了會兒手,重新拿起線,“萬惡的資本家對小孩子倒是很好,那麼忙了,還要去當志願者。還沒問你,學堂那麼多小孩兒,怎麼和我們齊穗關系那麼好?”
“什麼你們齊穗。”凜冬笑道:“小家夥現在和我比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