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娘這是老毛病了,緩一緩就自己好了。”
邬夜也知道自家婆婆不願看到自己,未免真把老人家氣出個好歹,體貼道:“那我們出去說吧,免得吵到娘。”又囑咐杜柏承:“娘身邊不能沒人,夫君你就留下照看吧,有事喊我。”
不想杜柏承剛在床邊坐下,言說病得起也起不來的便宜娘親,一把抱住了他。
“嗚嗚嗚~我可憐的兒啊~我可憐的兒~那壞東西有沒有把你怎麼樣?啊?快給娘好好看看!”
待确認杜柏承好胳膊好腿,沒丢鼻子少眼,足足提心吊膽了三天三夜的杜庭芳終于松了一口氣,抱着懷裡的牌牌又開始罵唱起來。
“你個死老頭子走的早哎!丢下我們孤兒寡母任人糟踐啊~任人糟踐~”
杜庭芳今年也就四十多歲,兩鬓已經斑白,眼尾布着溝壑很深的皺紋,平日裡偶爾一笑,眉目間都全是苦色,如今更不必說。
杜柏承默默無言看着她,不禁想起自己母親雍容華貴的模樣。
兩相一比,差不多的年紀,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知是不是用着原主的身體,看着杜庭芳傷心哭泣,他的心裡居然控制不住的升起了一抹兒子對母親的心疼與保護欲。
杜柏承還來不及把自己從那莫名其妙的血脈羁絆中摘出來,嘴巴已經先一步替他的心開了口。
“咳咳,你不要再哭了,傷眼睛。”
相處半年,杜柏承還是無法将那聲“娘”叫出口,正想着該如何有效安慰,杜庭芳自己止住了哭聲,流着眼淚拉住了他的手。
“兒啊,其實慢慢想想,那壞東西逼你入贅……也有他的難處。”
杜柏承:???
“你想啊,他一個哥兒,為了救你,當衆給你渡氣,連清白都毀了,确實也隻能跟你了對不對?”
杜柏承:“……”
“但咱窮,人家有錢,還有個當大官的舅舅,咱要是讓人家嫁進來,也不可能,但你說救命之恩也不能不報答吧?所以……嗚~所以隻能委屈你了……”
杜庭芳緊緊握住杜柏承的手,努力想着寬慰他的話語:“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要自己往開了想,千萬!千萬不能再做傻事了,好不好?”
“娘知道你從小要強,受不了這樣的氣,但娘已經沒了你爹,隻剩下你們兄弟三個,先前你悶不吭聲跳了河,你不知道,娘心痛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覺,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嗚~眼看着你好起來了,又遭了這樣的事,但能怎麼辦呢?咱還是要把日子過下去……”
杜庭芳哭到肝腸寸斷,抱着杜柏承自我責備道:“都怪娘沒本事,護不住你,但你是娘的命根子,是從娘身上掉下去的肉,娘沒讀過書,也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這幾句話說得極對。你三歲就開始識字了,又讀了這麼多年書,不僅比娘強,更比娘懂道理,不能不孝啊。”
杜庭芳滿面淚痕,很是祈求的看着杜柏承,“你得答應娘,不能再想不開做傻事,否則娘也不活了,嗚~好不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
杜庭芳明明已經傷心到不能自控,明明自己也很想不開,卻還要想方設法來寬慰杜柏承。
但杜柏承看着便宜娘親不停滴落的淚,又該怎麼告訴她?
她心愛的幼子,早已在半年前的那個雨夜,悄無聲息永遠地離開了她。
如今占據這具身體的自己,不過就是一縷異世幽魂罷了。
很可能用不了多久,随着自己靈魂與原主肉.體的逐漸融合,她連本該屬于自己兒子的樣貌,都無法再看到。
而偷偷占據這具身體的自己,不僅永遠地失去了前世的家人朋友,這輩子的家人,也都不完全屬于他。真真是除了一個虛無缥缈的靈魂,一無所有啊。
杜柏承垂眉掩住眼中思緒,輕咳幾聲答應便宜娘親:“我會好好愛惜這具身體,不會讓你傷心的。”
杜庭芳不知他話裡深意,隻含着眼淚欣慰點頭:“好孩子,你能這麼說,嗚~娘就放心了。”
如此,杜柏承也不用再絞盡腦汁去想該怎麼安慰杜庭芳。
本身他能好好愛惜自己,對杜庭芳這個當娘的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
用過午飯。
杜柏承要去豆腐坊一趟。
邬夜和華章兩個跟屁蟲同行。
路上,邬夜終于有機會和杜柏承聊一聊生意上的事。當然不是商量,而是把自己早就做好的決定,說給他聽。
“早說了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再勞心勞力,我又不是養不起你。不說别的,光是彩禮,也足夠你衣食無憂一輩子了,何必要放着好日子不過,非得找苦吃?”
“你把豆腐方子給我,再把那個什麼豆腐坊散了,安心在家把身體養好了,比什麼都強。”
“以後這豆腐就在咱們家的酒樓自産自銷,不僅省了很多不必要的人工,節省了本錢,也有利于方子保密。”
“你看看現在你手底下那些人,有一個靠譜的嗎?不是想偷學你的豆腐方子,就是想坐着你的順風車發大财,哪個真心對你?現在都不用你的方子洩出去,信不信隻要我這邊訂單一斷,他們都得作鳥獸散?”
“至于分紅……”
邬夜停下腳步,攏緊杜柏承身上的狐裘披風,笑笑說:“全給你。”
“包括邬家所有酒樓的其他收入,也全都是你的。這個不用走家裡公賬,我說了就能算。你要閑不住想做生意,那等你病好了,我也會抽空一點一點教你。如何?”
靜靜聽他說了半天的杜柏承:“說完了?”
邬夜颔首:“你也可以補充。能力範圍内,我可以許你我能給的一切。”
這話真是又大方,又讓人充滿了無邊的美好幻想。比什麼甜言蜜語,還要動聽十倍。
杜柏承在邬夜很是期待的目光中,輕咳幾聲笑笑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