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柏承心内一驚。看邬夜撞翻院外碩大銅爐,嘴邊染血。忙上前将手拿長棍,還要再打的邬逢春一把抱住。
他沒有再勸,隻聲音委屈地問:“父親,夫郎也是您的孩子,為什麼,咳咳~您就不能疼疼他?”
邬逢春腳步一頓,握着棍子的手指微微一松。
杜柏承忙去奪,邬逢春卻還是不肯放。
彼此角力間,門房的人忽跑進來道:“老爺大喜!青州衙門來人說,咱姑爺考上秀才了,要在大門口搭龍門呢!”
這下邬逢春也顧不得再生氣,原地愣怔半天,很是不敢相信地問杜柏承:“你!你真考上了?”
杜柏承終于奪過他手中木棍,連連點頭說:“父親不信去看。”
青州衙門裡的人都上門了,還有什麼不信的?
邬逢春立時喜上眉梢。
先不說這中了秀才可是光宗耀祖,必須要寫進族譜的好事。
就拿杜柏承十年趕考不中這事來說,他身為嶽丈,一直很覺丢臉。如今中了,與有榮焉的同時,也大有一種揚眉吐氣,一掃前恥的光榮感。尤其是在那劉玉樓面前!
而且此次考試,邬家十幾個适齡子弟沒有一個人中的糟心事,讓邬逢春很憂心後繼無人,家運不盛。
此刻聽聞杜柏承得中,還有青州的官府來搭龍門,面子與虛榮心得到大大滿足的同時,自信與安全感又全都回來了。突然發現杜柏承這女婿,還挺順眼的嘛。
邬逢春顧不得再料理邬夜這個不孝子,叫來管家道:“王伯,快開宗祠,備紅包,放鞭炮!我要宴請所有親朋好友,讓他們都知道這件喜事!也好好去去家裡的黴運!”
如此不僅長臉,對此刻艱難的生意有助益。收來的各項禮金,也可暫解燃眉之急。
邬逢春交代完便整理衣裝,大踏步去府邸門口迎龍門。
記不清有多少年,自從劉玉樓上位開始,南州的百姓們就再也沒有見過搭龍門這種稀罕事。
邬家富甲一方,大門蓋得氣派輝煌。
龍門架有“鯉躍龍門,一飛沖天”之美意,本就要高過考生家門,又是郭長青交代的差事,負責辦差的衙役使出了渾身解數,把個龍門架搭得又高又大又神氣,七色彩帶滿街飛舞,隔着幾裡路都能看到。
不出片刻,便吸引了無數百姓前來圍觀。
“杜柏承考上秀才”的消息,也長了翅膀般,沿着街頭巷尾飛遍了整座南州城。
“聽說了嗎?杜柏承考上秀才啦!”
“什麼?是我知道的那個杜柏承嗎?”
“還能有哪個?就是他呀!”
那萬人争相讨論的盛況,比杜柏承與邬夜成婚時,還要大。
在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一架馬車從邬家的側門駛出。繞開人群密集的主街,穿過小巷,直往官渡而去。
此刻杜庭芳正抱着牌牌,領着華章守在畫坊,和碼頭上的一大群人繪聲繪色說着杜柏承在青州考中秀才的事。
明月忽過來打斷她道:“老夫人,我們該走了。”
正聽的入迷的大家夥忙挽留:“杜大娘,你說完再走啊。”
“對不住,對不住。”杜庭芳滿臉喜色地說:“明日青州來人,要到我家門口搭龍門,我得趕快回去預備着,得祭祖,還得請全村人吃飯。你們想看熱鬧,現在趕快去邬家,官府也在他們家給我兒子搭龍門呢。”
“啊?那你咋不早說!”一大群人拔腿就跑。
杜庭芳很是心滿意足的摸摸牌牌,笑吟吟剛上船,就和提着藥箱的大夫撞了個正着。
她心裡轟然一跳,忙進艙尋杜柏承,卻瞧他好端端的站在樓梯上,正和阿誠說着什麼。忙跑過去問:“我的兒,你哪不舒服?怎麼有大夫?”
“哦~邬夜有點頭疼。”
“頭疼?那會兒回家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頭疼?”
經過這趟青州之行,杜庭芳把邬夜的孝順、能力、以及對杜柏承無微不至的好,全都看在眼裡。
她嘴上不說,心裡其實已經慢慢看到了這個兒媳婦的好。此刻聽邬夜病了,忙要上樓去看。
杜柏承攔住她,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後,獨自上樓,并順手鎖了樓門。
随着他與船艙距離的不斷縮近,那隐隐約約地抽泣聲,也沒了。
杜柏承一步一咳到床邊,瞧邬夜背身而躺,正用袖子不停的擦眼睛,輕歎一聲道:“該哭的時候非要嘴硬,咳咳~現在又是哭給誰看?”
邬夜噌的扭過頭來,咬着細白的牙齒還在嘴硬:“我才沒有哭!”
杜柏承掃一眼被洇濕的枕頭,點點頭道:“嗯,你沒哭,是枕頭哭了。”
“杜柏承!”邬夜這下是真要哭了,紅着鼻子哽咽道:“你再欺負我!信不信我告訴舅舅!”
“别别别,”杜柏承俯身,用拇指輕輕擦拭着他绯紅濕潤的眼尾,很是能屈能伸地說:“我怕了,你快饒了我。”
他的手指冰涼而纖弱,但溫柔擦拭的力度,足以撫慰破碎委屈的人心。
邬夜當即再也控制不住,飽含委屈的淚珠子不停滾落下來。
穿過杜柏承的指縫,染濕了如雲一樣的鬓發。
發出細碎而委屈的:“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