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皇後應承道:“正是呢,小娘子過了十歲生日,便該當大人待了,那些個女童帶的金花銀葉再用不上,妝匣子裡也該備些成套的首飾。”
她看着殷宜桃守禮的模樣,笑容更和悅了幾分,經年富貴權勢榮養出來的皇後氣度,經得這一笑更添風華,饒是殷宜桃持重,也不由微微恍了神。
從來隻知道宮裡許貴妃豔色無雙,自家姑母論氣質是無人能撄其鋒芒了,可單論容色卻算不得令人見之不忘的美人。可看得久了,越是細細端詳,越能品出其韻緻,似佳釀,似香茗,似好書,難怪那皇帝姑父愛之敬之,終日思之。
正怔忪間,忽然聽得宮人來禀,說太子妃娘娘來給皇後娘娘請安,殷皇後忙命快請。安成聽聞嫂嫂來了,眼睛一亮,站起來迎了出去,殷宜桃便亦步亦趨地跟着。
太子不在宮中,太子妃黃氏消瘦了許多,單是看她面上氣色便知她是如何望穿秋水、度日如年的了。向皇後問了安,又問過妹妹們好,等到殷皇後問她為何而來,她便朝跟着自己的宮女微微颔首:“殿下出征之後,東宮長日無事,便來母後這邊坐坐,兼着聽聞許家妹妹入宮陪伴許母妃,順道去送一份見面禮。”
安成與殷宜桃半點不知許貴妃也接了娘家侄女兒入宮,兩人互相看看,交換了一個眼色,殷宜桃是茫然,安成卻很快了悟過來,神情帶了點蔑意。
隻聽殷皇後笑道:“若是無事,母後倒是歡迎你過來坐坐,隻這随禮的事打發宮人跑一趟便罷了,你是太子正妃,合該是那許家姑娘過來拜見你。”
黃氏笑道:“許母妃素來重禮,兒臣親自走一趟,不過是幾步路的功夫,卻能使長輩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殷皇後自然知道許貴妃的為人,也知道黃氏如此說是顧及貴妃的顔面。許貴妃性子剛硬要強,又愛攀比,隻因皇帝開了口接了殷皇後娘家侄女進宮陪伴,她便覺得眼紅,死乞白賴地求了皇帝,非要也把自己娘家侄女接進來,才覺得面上有光,好似赢了殷皇後一籌。
既是攀比了,自然要攀比到底,殷宜桃要進宮,宮裡做春衣的時候殷皇後就吩咐司衣司給侄女也裁了兩套新衣,用的雖是坤甯宮的份例,底下的妃嫔們卻聞着風聲,知道這位殷家姑娘是得着皇後青眼的,紛紛趕來趁熱竈,送了不少見面禮。許貴妃将侄女接進來了,自然也巴望着宮中上下的讨好,黃氏口中的“重禮”,指的就是這回事了。
黃氏的想頭,便是自己走得勤快些,表現得殷勤些,讓許貴妃順了胸口的意氣,便能安分消停,不往皇後跟前尋麻煩,再興出什麼新鮮戲文。殷皇後也明白這是黃氏對自己的孝心,故而不再多問,付諸一笑。
黃氏又道:“孫寶林、宋寶林托兒臣帶話,請母後的安,還想問一句母後的扇套擇個什麼顔色花樣才好。”
春日裡花宴多,非但見客衣裳不能重樣,大到簪環首飾,小到腰封荷包、扇套扇墜,都要往精細了做,殷氏貴為皇後,非但二十四司的女官不敢怠慢,後宮裡抱她大腿的宮妃也時常孝敬,黃氏和安成等晚輩也時常表示孝心,并不缺東宮嫔妾的一點針線。可孫氏與宋氏兩個存了盡孝的心,總是好事。能托黃氏帶出這一句話來,也足見東宮妻妾和睦,讓殷皇後很是滿意。
她比了比身上的裙子,笑道:“别的倒是罷了,隻是配着這身衣裳的湘妃竹骨扇還少個扇套兒。”黃氏會意:“那兒臣就命她們擇了煙灰紫的料子,在扇套上繡上玉蘭花,倒是相宜。”
殷皇後微微颔首,又道:“做些個扇套聊表孝心便也罷了,有多的功夫,很該花在舜哥兒身上。”黃氏笑道:“那是自然,春日進上的料子,兒臣擇了兩匹出來,預備着和她們一道給殿下做新衣的。”
安成接話道:“我也預備着給哥哥做個荷包的,嫂嫂擇的料子是甚個顔色的?”黃氏便笑着同安成說起話來。
殷宜桃坐在一旁,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下她算是明白皇後姑母為何給她這樣的厚賞了。原來是因着許家姑娘來了。自家姑母雖不是掐尖好強的人,但中宮終究與庶妃有别,殷家姑娘的體面,理當比許家姑娘更高些,若亂了尊卑,以許貴妃的性子,很快就要打蛇随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