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畢王家,又相别家。等良鄉的呂家和遵化的高家都看了個遍,已經過去半月了。餘若晴出嫁在即,再與桃姐兒姐妹情深,也不好多逗留,隻得依依惜别,辭了桃姐兒家去。餘二太太也要替餘若晴備嫁,不好多留,卻将兩個兒子留下了,讓他們跟着餘三太太,防着餘三郎年長,謝二郎年幼,殷府沒個支應。
要想深入了解,總要再宴請一兩次,并非一日之功,餘氏感念嫂嫂和姐姐的心意,又怕耽誤了孩子們學業,幹脆向甯國公提了一嘴,将幾位郎君和娘子送到德馨室一道借讀。
原本隻有殷宜娉、殷宜婷姐妹倆的德馨室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德馨室雖名為“室”,實則乃是一間小院,主樓是兩座相對的小樓,康先生所在的明德樓與許先生所在的惟馨樓,取自《尚書·周書·君陳》的“黍稷非馨,明德惟馨”這一句。如今郎君們便在明德樓聆聽康先生授課,小娘子們則聚在惟馨樓,餘若胭是帶着自家先生的功課來的,許先生不過指點一番,仍叫她自家練習。倒是謝握瑜與殷氏姐妹年紀仿佛,課業進度也在伯仲之間,便跟着許先生一道學起來。
這一日,許先生命人将惟馨樓内并排而放的三張紅漆小案撤了,以一方紫檀木書案取而代之,謝握瑜與娉姐兒、婷姐兒攜手進來的時候,都有些吃驚,目不轉睛地盯着書案上的東西,啧啧稱奇。
書案上除了常見的文房四寶,還陳列着各色樂器,以及女子八雅需要使用的棋盤、顔料等物,娉姐兒忍不住走上前,揀了一管紫竹箫拿在手裡把玩。倒是婷姐兒還算持得住,驚歎了片刻便想起正事來,走到先生的待藻飛魚幾邊上,燃了一支素心香。
這是許先生的規矩,吩咐姊妹幾個每日來學裡先點上一支香,借着甯心靜氣的香氣,或是默背功課,或是寫一篇大字。等先生進來,這屋裡既有幾分雅緻,又能憑香燃了幾許推知幾個學生是何時到學裡的,抽問過昨日的課業,好教授新課。
娉姐兒看見婷姐兒将那青金石的仙鶴香爐攏好,不由讪然,朝謝握瑜吐了吐舌頭:“幸虧三妹妹仔細,咱們竟都忘了。若被先生知道,又要說我們不持重了。”
幾個小娘子都是活潑外向的性子,除了婷姐兒相對而言沉靜一些,其餘的兩個都跟世人所要求的貞靜娴婉不怎麼沾邊。謝握瑜也朝娉姐兒扮了個鬼臉,相視一笑,又換了個話題:“我瞧許先生今日的陣仗,是要教咱們女子八雅的。”娉姐兒忙道:“好姐姐,甚個是女子八雅?”
謝握瑜比娉姐兒、婷姐兒長了一歲,在家時已經有所涉獵,如今見問,也不藏私,便笑道:“所謂女子八雅,指的是琴、棋、書、畫、詩、香、花、茶,不求樣樣精通,總要有所涉獵,将來無論是閨閣裡同别家的小娘子交際,還是出閣後在夫人之間走動,才不至于吃人恥笑。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八雅中有一兩樣精通便很拿得出手了,若是如樂浪公府、穎國公府這樣世襲罔替的簪纓世家,則要更講究些,要求樣樣精通,還得有一項絕技。我聽聞樂浪公府的七娘子便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婷姐兒點了香回來,便聽見兩位姐姐在論道八雅,聞言便笑道:“那到了宮裡,公主娘娘們豈不是得樣樣都是絕技?”謝握瑜聞言,但笑不語。
皇家公主大抵嬌養,如珠似寶地養在深宮,一出生就是享清福的命,便是大字不識,出來與人交際也隻有聽奉承的。不比世家女子,多與權貴勳爵聯姻,若不苦學,易成家族棄子。是以皇家公主論起女子才藝,有時反而不如世家,隻是世人不敢論道罷了。
謝握瑜如此想着,目光又轉到兩姊妹身上,這一家子也是出過公主的人家,聽聞殷太後賢良淑德,也曾為宮中的三位公主延請名師教導。隻是當年的貴妃許氏與淑妃關氏對自己所出的公主百般溺愛,入泮之後,十日裡倒有三四日要尋了各種由頭請假,以至于堂堂公主的課業竟不比伴讀精通。到三公主安成這裡,她的伴讀恰巧是殷家長房的桃姐兒,桃姐兒素來口嚴,出門交際從不論道宮中短長,是以安成公主才學如何,是否嬌縱,外頭倒是沒有風聞。
謝握瑜正在好奇,孰料娉姐兒倒是與她想到了一處,笑道:“難怪呢,我們每回去尋大姐姐,她做的事兒就沒有重樣的,一時收了竹葉上的清露烹茶,一時搗了海棠花染花箋,一時又養了紫茉莉制香,光樂器就會筝琴笛三種,想必是借了安成表姐的光,得了宮中的先生們精心教導。”如此說着,忍不住露出豔羨之色:“我要是能像大姐姐那般出色便好了。”
說話間先生來了,幾個小學生恭恭敬敬問了好,又排成一列讓先生查問功課,因着養娘乳母精心,幾位小娘子課業學得都好。許先生滿意地點點頭,沖書案的方向示意:“幾位姑娘來時想必已經見了,今日同姑娘們講解女子八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