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太太固然偏疼二房,但夫死從子,殷老太爺去世後,她依靠着大房贍養,輕易不肯拂逆了長子的心意。且桃姐兒是殷府第三代中最得殷太後歡心的孩子,光看她說親的陣仗便知前途無量,姚氏若是此時為了替女兒出頭而給謝太太沒臉,開罪了餘氏,絕對讨不了好去。
金桂自入了西府,沒少受到姚氏的磋磨,起初看在婆母的面子上尚且不敢為難,等後來花老太太見姚氏溫馴地聽從了她的吩咐替丈夫納了通房,金桂卻并不得殷萓沅的喜歡,心便淡了。花老太太撒手不管,金桂的日子立時難過了起來,每日要在姚氏跟前立規矩不說,還要受到遠山、丹桂等人的作踐。
隻是此刻她雖然存了看熱鬧的心思,等着見姚氏惹了餘氏厭棄之餘,再被花老太太呵斥一通,可到底未能如願。
廂房裡才上了藥的婷姐兒聽見母親為了她要去和親戚理論,顧不得腳上疼痛,一瘸一拐地出來請求母親收回成命。見姚氏躊躇,便甩開扶着她的乳母的手,掙紮着要下跪。
姚氏便有萬般不好,一顆疼女兒的心卻是真的,出頭原本就是為了女兒,見女兒這般苦求,隻得應了,承諾不去和謝太太對峙,也不在餘氏和花老太太跟前提起此事,婷姐兒這才起來了,被乳母抱回天寶堂小憩。
見婷姐兒走得遠了,姚氏又是心疼女兒的傷,又恨婷姐兒不識好歹,半是傷心半是委屈,見長女還留在身邊,便拉了她歎息道:“你瞧瞧,我這一番為了她的心,她還不領情!”
娉姐兒也不理解妹妹做甚為了一個外人傷了母親的心,想了半日,覺得是小女孩家家自小除了這個一母同胞的姐姐,并沒有年紀仿佛的玩伴,異性的更是少見,這才稀罕謝家兄妹的陪伴。若是母親開罪了謝太太,殷氏姐妹同謝氏兄妹的情誼也就不複存在了。如此倒也說得通,便拍了拍姚氏的手,老氣橫秋地歎了一口氣,安慰道:“妹妹還小呢,不想失了玩伴,等她再長大些,就知道娘親的好了。”
小孩子作了大人模樣,逗得姚氏破涕為笑,心道小女兒雖然性子有些古怪,好在大女兒還是懂得體貼母親心意的,心中萬分欣慰,看向娉姐兒的目光也更加慈軟。
娉姐兒安撫了母親,又往天寶堂中去看望妹妹。走到外間恰巧見到婷姐兒的乳母陶媽媽走出來,看見娉姐兒,笑得有些尴尬:“二姑娘來看我們姑娘了?多謝二姑娘關懷,隻是我們姑娘才剛睡下,等她醒來,奴婢一定告訴她您來過了。”
娉姐兒自小就會看人臉色,見陶媽媽笑得勉強,便知道婷姐兒不是睡了,而是不願見她,想必是惱她在姚氏跟前說破了真相。她微微一笑,不顧陶媽媽的阻攔,一面說話一面往裡間走:“不妨事的,我隻是憂心妹妹,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看她一眼便走,不會吵着她的。”
陶媽媽還待阻攔,娉姐兒卻仗着人小,從她胳膊底下鑽進去了。
姑娘的繡房精緻,因着在春日裡,便以嫩綠色為主調,黃檀木矮幾上的雙耳如意方樽中供着時新花卉,不必點香就是一陣醉人的芬芳。除了色調,裡面的陳設與娉姐兒自己的房中大同小異,她也不仔細打量,一路直奔榉木攢海棠花圍拔步床,伸手把外頭的帳幔撩了起來。
透過淺色的花鳥草蟲帳幔,隐約可見床中央鼓起一個小包,察覺到她的到來,那個小包立時平了下去。想必是婷姐兒起初坐在床上發呆,見她來了便躺下裝睡。
娉姐兒輕車熟路地把内側的帳子一道撩起來,爬到床上,見婷姐兒朝内側睡着,留給她一個氣鼓鼓的背影。娉姐兒忍了笑,自家也躺下去,這才伸手撥弄她:“我知道你沒睡,你是在惱我,對不對?”
婷姐兒沒有說話。
娉姐兒歎息道:“小沒良心的,真是枉費我一番苦心。又是替你和勸傷心的娘親,又是替你保下得力的丫鬟,你就這麼對我?”
前半句婷姐兒還能明白,她逆了姚氏的意思,姚氏定然是會傷心的,可後半句她卻不懂,遂翻過身來,看向胞姐:“我的丫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