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主意落空。殷太後情知許太後必然要悔,盯她盯得很緊,她才露出要硬闖金銮殿的意頭,就被大批的宮人“請”了回去,任由她又哭又罵,也絕對不敢放她踏入殿内半步。許太後無奈,隻好改為在皇帝下朝之後入乾清殿請求。可崇文帝卻沒有允準的意思。他雖然尚未親政,卻也明了“言必信,行必果”的道理,君無戲言,倘若此時他挨不住母後的與姐姐的淚水而收回成命,往後還談什麼“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等五月份安成與楊绶大婚,汝甯更是成了唯一的和親人選,此事再無轉圜。愈是臨近和親的日子,許太後便愈發憂心焦慮,唇角都起了燎泡,還枉顧瓦拉使臣早在筵席上見過汝甯一面,甚至拿了個換親的馊主意,要尋了宮女喬裝打扮,替汝甯和親,渾然忘了如此汝甯雖然躲過了去國離鄉的命運,卻也隻能一輩子隐姓埋名,見不得光了。
安成出嫁的時候,幾家歡樂幾家愁,殷氏一脈歡天喜地,許氏一脈卻愁雲慘霧——說愁雲慘霧也不盡然,許太後與她的母親固然痛心焦慮,但許太後的父兄,彭城伯父子所謀者大,卻覺得汝甯顧全大局犧牲小我的行為對整個盟朝和許家都大有裨益。如今公主和親的美談被街頭巷尾交口稱贊,往後許行羽入仕,仕途必然更加順暢。一年之後皇帝大婚,許徽羽進宮,皇後周氏礙于許家聲名,也不敢向她擺皇後的款的。
事情放在殷家宅門裡,遠不及朝堂上這般驚濤駭浪。于深閨之中的殷氏姐妹而言,和親仍舊是遙不可及的事,折騰了幾個月,也就是多了一個楊姓的表姐夫罷了。殷氏三姐妹都未嫁,安成大婚擺宴席的時候無緣入席,不免有些遺憾。松哥兒吃了席回來,被一姐二妹團團圍住,非要他将新郎官衣擺上幾個褶子都說清楚了才成。
娉姐兒生性愛俏,問的便是“表姐夫生得如何”,松哥兒背了手,說了一番老氣橫秋的話,說什麼男兒郎重在品性才學,相貌不過皮囊罷了,豈有重皮囊而輕品性的道理,娉姐兒急得直跳,松哥兒才勉為其難說了句:“表姐夫生得俊朗。”又說起他對安成的愛重:“拜完堂起身的時候,安成表姐蓋了蓋頭看不見,腳下一軟,表姐夫一把就将她扶住了。在新房裡揭蓋頭的時候大家起哄,表姐夫恐表姐面皮薄,還四處作揖,讓大家口下留情些。”
松哥兒說大不大,說小也還算小,他這個年紀勉強還能進新房。
能讨着這麼個媳婦,楊家上下都喜笑顔開,莫說楊绶珍而重之,楊老爺和楊夫人也很是感沐皇恩。
殷太後是垂簾聽政的昭懿皇太後,安成女憑母貴,身份遠遠高出福清和汝甯一大截,便是擺足了姿态命楊绶尚主,楊家人也是要歡天喜地謝恩的。何況殷太後還如此親切,半點沒擺出架子來壓他們一頭,大婚之禮并沒有安排在公主府,而是在楊府,請期之後楊夫人入宮拜見,殷太後還同她透過意思,說是打算讓安成長住楊府,方便孝敬翁姑的。
如此,楊家的婚禮與其說是尚主,倒更像是娶婦,給足了楊家面子。光這一條,楊家人便要千恩萬謝了。此外殷太後賢名遠播,她教養出來的女兒,自不會差了,楊家人雖然與安成未有太多接觸,但說過兩句話,便覺得她斯文有禮,不是嬌縱任性之輩,心中更加滿意。
至于楊绶,蓋頭一揭,他一雙眼睛便粘在了安成臉上,任由喜娘傧相如何打趣,他都渾不在意,便可知他對安成是何等的傾慕了。
安成三朝回門的時候,殷府上下早早地按品大妝,入宮候着。這算是殷宜娉姐妹記事之後頭一次入宮,姚氏出了孝還未有拜見太後的機會,此番幾回想帶了女兒湊上去套近乎,可殷太後一心記挂女兒是否安好,哪有心思召見,姚氏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隻能怏怏地坐在餘氏下首。
娉姐兒的座次還要更靠後,都看不清這位傳說中的太後姑母的面貌,隻遠遠地瞧見她頭上赤金墜玉丹鳳啣珠的寶冠金光閃閃,光華奪目,心中好生羨慕。
等楊绶與安成攜手而來,她的注意力便又轉移到新表姐夫身上了。那一日纏了松哥兒問,他終究說得不詳盡,如今自家瞧了,才發覺楊绶果然生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