茆郡王乃是皇親,祖上原也是正經的龍子鳳孫,隻傳到這一代血緣已然疏遠了些許,隻勉力保留着皇家的體面。如今與皇室的關系不冷不熱,幾乎要撐不起朱家子孫的面子,故而待人接物格外熱絡,無論是權臣還是新貴,都處處示好,以求廣結善緣,延續在京中的地位與聲望。
今日花仙會,茆郡王府俨然也在受邀之列,原是樂浪公府禮數周到,延請宗親舊友時不曾略過哪一個。隻這茆郡王府不似甯國公府知情識趣,分明與樂浪公府未曾結交的,接着帖子,郡王妃竟也帶着獨生的女兒來了,那君王之女單名一個楣字,與寶慶公主年紀仿佛。借着論道兒女經,郡王妃也順勢攀談結交起席上的貴婦。
原本因着朱楣與韓國公府的嫡女李菲相投,郡王妃待韓國公夫人也格外親厚,偏生李家的庶女口無遮攔,貿貿然張口得罪了寶慶公主,郡王妃是何等有眼見之人,自然曉得“皇室”與“國公”之間孰輕孰重,當即不動聲色地遠了李家,宴後還尋了個由頭,将消息遞到了太後的母家。
姚氏這廂得着消息,餘氏處自也未曾落後,才回了府邸,接待了郡王妃的管家娘子便通了消息,餘氏還在思量着,便聽見春晖堂叫請,料想是花老太太也欲與餘氏相商。
餘氏進得門,便向花老太太笑道:“母親尋我可是要說今日茆郡王妃拜訪之事?”花老太太便道:“正是呢,我原納罕,茆郡王家夙昔未曾與我們家往來的,怎的驟然來訪,又說了那樣一篇話——是了,你從呂家回來,桃姐兒如何?”
餘氏答道:“桃姐兒一切都好,親家母關懷備至,桃姐兒還請我替她向您帶話,說是謝過祖母顧憐,待祖母壽辰,她必親來拜謝,順道替祖母賀壽。”花老太太滿面是笑:“到那一日,桃姐兒這一胎想也穩固了,正好我們祖孫倆親香親香。”
說畢桃姐兒有孕之事,餘氏便将話題帶回花仙會一事上:“母親,花仙會一事,兒媳愚見,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不過是小娘子間一句玩話,那李家女兒原也并無惡意,隻是想與寶慶公主套些近乎,若是大事化小,便能彰顯氣度;往大了說,寶慶公主幼年失怙,本就堪憐,又是熙惠太子唯一血脈,公主受辱,折辱的也是熙惠太子乃至太後娘娘的面子,我們身為太後娘娘的母家,若不替公主撐腰,似也說不過去。”
“大嫂說得有理,若我們不向韓國公府讨要個說法,豈不是叫天下人皆知熙惠太子遺下的孤兒寡母無枝可依,人人可欺?豈不是叫人覺得昭懿皇太後虛有其名?”
人未至,聲先聞,說話間便見一俏麗婦人自廊外走了進來,面上猶帶憤然之色,不是别個,正是姚氏。
她未曾聽見餘氏前頭的分析,隻當這回大嫂子的意見同自己一樣,頗覺共鳴,當即慷慨陳詞發表了自己的見解。而餘氏性情溫和内斂,分析情況時她能客觀公允地将各方面的利弊都陳列在前,但主觀上來說,本着以和為貴、低調友善的原則,她個人自是更傾向于息事甯人的選擇的。
餘氏聞言,幹脆不再表态,而是轉向花老太太道:“母親認為呢?”花老太太猶豫片刻,問道:“你們覺得,沅沅會如何處置?”姚氏見餘氏不答,當即笑道:“太後娘娘心性仁慈大度,自不會與一教養粗疏的區區庶女斤斤計較。隻是正因為太後娘娘的大度,我們才不能就此算了。戲台上唱戲的還有紅臉白臉之分,太後娘娘施恩,咱們便該施威,否則何以讓李家知道我殷氏血脈不可欺,又何以讓他們加倍感念太後娘娘的寬仁呢?”
姚氏邊說邊觑着花老太太的臉色,見她臉上似有贊賞之意,便更加侃侃而談起來,餘氏眼見沒有自己說話的餘地,幹脆緘口不言,心中默默思忖。
在她看來,此事無論殷家和太後娘娘如何處置,都是治标不治本的,關鍵在于當事人,也就是熙惠太子妃黃氏與寶慶公主能否立得起來。倘若寶慶公主妙語連珠,當場巧妙地駁斥李芬的說法又不傷其顔面,盡顯天家公主的急智與大度,此事便順理成章地化為美談;倘若黃氏能及時表态,将事件定性,一笑置之也好惱怒追究也罷,進可攻退可守,事情都能在當場得到圓滿的解決,而不至于需要太後娘娘或者殷家出面。
再追本溯源,此事之所以如此膠着,根本原因在于黃氏自熙惠太子薨逝之後郁郁寡歡,沉溺于悼亡之痛而忽視了對子女的教養,導緻一雙兒女性情庸懦,秦王宏哥兒不過是被娉姐兒搶了玩器便吓得大哭,寶慶不過是被李芬嗆聲便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