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輝塔地處霞影樓與蝶骨亭之間,與東府的玲珑塔相互輝映,是西府的觀景妙處,從來僻靜少人,地勢又高,不至于讓旁人聽了壁腳。
花老太太笑眯眯地說道:“非但我帶着兩個孩子,老大媳婦與老二媳婦也一同去,一家子骨肉,總要聽聽娉姐兒與婷姐兒的前程怎的。”
姚氏在花老太太邊上引頸聽了半日,心中早就急得了不得。光是“鸾命”二字就吊足了她的胃口。鸾雖不能與鳳凰相提并論,那也是祥瑞至極的神物,莫非家裡面出了一位太後還不夠,還要出兩位王妃或者貴妃不成!她隻恨不能立時飛到清風道人跟前,拉着他的手請他好好替兩個女兒算一算。聽見花老太太允許她同去,心中歡喜極了。
餘氏卻面露猶豫之色,她同丈夫一樣,是不大相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的,生怕那道人另有圖謀,引得原本安貧樂道的人無端生出野望來。且姚氏行事素來有些颠倒,萬一那道人說了些不好聽的,或者說了好聽話卻沒有靈驗,天知道她會不會遷怒到同去的人身上,故而她不願沾染這些是非。
餘氏看一眼丈夫,見他眉心微蹙,便知他也不樂見此事,于是尋了個借口,向花老太太告罪道:“本該陪侍母親一道請教這位道長,隻是主家的人都去了星輝塔,霞影樓這邊沒人照應,恐會怠慢了賓客,不若讓我和葶甫留在此處,分别款待男女賓客,母親覺得如何?”
花老太太覺得有理,笑着點頭道:“是我疏忽了,你說得很是,那就這樣辦吧。我看也将要到開筵席的時辰了,若我們在星輝塔絆住了腳,你也不必苦等,隻管開席便是!”餘氏笑着屈身答應了,便同殷苈沅分别往東西樓去招呼賓客。花老太太便領着二房的人往星輝塔去。
娉姐兒與婷姐兒原本還在西樓盤桓,忽地被長輩叫走,心中正在納悶,領路的金珠簡單解釋了清風道人的事,娉姐兒也很感興趣。聽到“鸾命”這一節,心中更是意動,暗道:我在閨閣中長到十歲,見過多少玉女嬌娥,閨英闱秀,遠些的有安成表姐、熙惠表嫂,近些的還有大姐姐和瑜丫頭,個個都是不俗的。我原還納罕,難不成隻有我同婷丫頭兩個庸庸碌碌,誰料天意果真眷顧我!猶記得許先生講授詩詞時曾提起過“青鸾”,那可是王母座下的信使,莫非我與婷丫頭就是那神使托生的?
不多時便到了星輝塔,裡面雖然冷清,但也打掃得一塵不染,紫絨繡墊貴妃長榻上鋪設着灰鼠的薄毯,花老太太居中坐着,姚氏陪侍在側,殷萓沅則坐在邊上的黃楊木圈椅上,與清風道人相對而坐。
娉姐兒等人見了,心中對那道人的身份也不疑惑,便上前向長輩行禮,末了也向清風道人問好:“見過道長。”
花老太太便笑着向清風道人介紹道:“仙人,這就是我那雙生的孫女兒,亦是今日生辰宴的小壽星。”清風道人打量二人一番,笑道:“小娘子禮數周全,貴府教導有方啊。”
花老太太笑着受了這一句稱贊,一面向殷氏姐妹招手示意她們到長榻上一起坐着,一面向清風道人開門見山道:“方才仙人同犬子提及‘鸾命’,如今便請仙人算算,看我這對孫女兒是也不是?”
清風道人聞言,也不推辭,便欣然道:“好說,好說。扶乩非一人之力可為,請容老道将我那兩位徒子徒孫叫來協助。”
花老太太自無不允,倒是殷萓沅在一旁問道:“倒是有一事想請教道長,常聽人說扶乩須得集齊六部:正鸾、副鸾各一人,另需唱生二人及記錄二人,道長加上高足,總共隻有三人,可需要再請三人協助?”
清風道人答道:“難得居士博文廣知,不過貧道扶乩可不消得那樣大的陣仗,貧道自己擔任鸾生,小徒任唱生,徒孫任記錄生便可。人雖少些,貧道這一支乩筆卻還算靈驗,請居士勿要憂心。”
殷萓沅點頭稱是,又問道:“道長可還需要什麼物品?府上或可置辦。”清風道人道:“多承居士好心,不過扶乩之物貧道都是帶着的,就不勞居士操持了。”
說話間笙娘子與她的一位學道的徒弟也都過來了,那小道童手裡提着一個匣子,在衆人面前打開來。婷姐兒坐在花老太太身邊,忙伸長頸項去看。
隻見那道童從匣子裡取出一個木盤,又在裡面鋪上細沙,拿出一個筲箕插在裡面,又将一支奇形怪狀的筆插在筲箕上。
清風道人見娉姐兒滿面好奇,便慈祥地解釋道:“那邊是乩筆,由桃木與柳木制成,小娘子未曾見過罷?”娉姐兒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