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兒見婷姐兒神色不對,便皺了眉頭,在她耳畔低聲道:“你這是怎的了?難不成那客家丫頭背着我給了你氣受?”
客六姑娘踩壞了婷姐兒的裙子,也是被吓了一跳,當場沒口子地告罪,還解下自己的一個繡着蘭草的香囊,非要送給婷姐兒賠罪。看着也不像是那等輕忽傲慢之人。
婷姐兒也否定了娉姐兒的猜測,搖頭道:“沒有的事,不過是餘家的園子太大,我走岔了一條道。記得我們去更衣處時是沒經過鵝卵石小徑的,我走到鵝卵石小徑上,遇到一塊活動的石子,險些扭了腳,吓了一跳,臉色有些不好。”
原來是走錯了路,難怪去了那樣久。
娉姐兒仔細端詳一番,果然看見婷姐兒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小臉有些發白,她又忙問可曾扭傷,旋即想到婷姐兒走回來時腳上沒什麼不對,又自己松了一口氣,又擰了眉峰低聲道:“餘家怎麼回事,道路失修竟也不察?”
随後看向婷姐兒的身後,數落随侍的朝雨:“素來當你是個妥當人,如何連走過一回的道路都不認得?”
這一眼看去,娉姐兒複又詫異起來,婷姐兒臉色發白便罷了,怎生朝雨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甚至嘴唇都在微微發抖。娉姐兒不過輕描淡寫地數落了一句,朝雨就吓得連聲告罪:“都是奴婢的不是,走路的時候不用心,去的路上光顧着同引路的小丫鬟說話了,回來時就走岔了道。”
不過是個小小的失職,以朝雨一等大丫鬟的身份,也不必害怕成這樣……不過迷路事小,害得姑娘差點崴腳就不是一件小事了,想必朝雨是因為這事感到自責愧疚。
娉姐兒便也沒再追究,又替婷姐兒挾了一筷子水晶肴肉,寬慰道:“沒事就好,你看看你,臉色發白,得吃點肉補一補了。”
又興緻勃勃地同婷姐兒說些她錯過了的見聞:“你不在的時候,餘家的五表哥過來給夫人們見禮,也好似在謝家一般,被好幾位家裡有女兒的夫人問個不住。不過場面就不似謝家那麼熱絡了,畢竟五表哥是庶出……但五表哥生得豐神俊朗,又不似盛表哥那般兇巴巴的,倒是有好幾位小娘子鬧了個大紅臉,坐在你斜對面的那位,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魂兒都飛遠了……”
婷姐兒順着娉姐兒的示意看了一眼,果見對面蘇家的娘子臉上猶帶紅暈,餘若時分明已經走遠,她卻還癡癡地望着他離去的角門,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婷姐兒回想起餘若時朗然照人的風姿,也不由會心一笑,略低了頭,捋了捋衣擺。觸及衣服上的刺繡,不由微微一怔,頓了一會才回想起來,自己身上已經不是出門時穿的那件衣裳。如此便自然地想到始作俑者客六姑娘,又順理成章地想到了餘二太太。
她便饒有興緻地同娉姐兒咬耳朵:“說到五表哥的親事,姐姐可曾留心,餘二太太是怎麼回應的?”
娉姐兒見婷姐兒怔怔的,情緒不太對,心中正憂慮着,絞盡腦汁尋了法子要逗她一笑,誰料說起蘇家娘子的趣聞,婷姐兒也興緻缺缺,倒不知怎的對餘二太太的反應感興趣起來。雖然不解,但她還是詳細地回答:“二太太推脫說,餘家子弟成家都按照序齒,四郎還沒有議親呢,做弟弟的怎麼好僭越。”說着又學起了餘二太太說話的口吻,“莫說五郎,便是我親生的六郎,平日裡看得眼睛珠子似的,上回應家的太太替某家的小娘子牽線,要問我的六郎,我也沒應呢,畢竟祖宗家法,不能不尊崇。”
說罷又微微一笑,沖婷姐兒啧了一聲:“你聽聽,真真是光風霁月。”婷姐兒也會心一笑。
這位餘二太太,果然不簡單。這一番話不僅點明了餘五郎庶出的身份,讓那些不清楚餘家家事,或是看重餘五郎的才能而不拘嫡庶之人不得不重新掂量起五郎的身份;而且顯得自己又重視祖宗家法,又不偏不倚,極為公正——我連親生的小兒子,都要擺在“規矩”二字的後頭,為了四郎沒有說親而壓一壓五郎,也就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了。
餘二太太膝下兒子多,是非也多,偏偏她又那樣精明,往後誰家的娘子嫁到他們家裡,沒有百八十個心眼子,也就隻能任由婆婆搓扁揉圓了。若是妯娌再精明一些,日子就更加難過,便嫁得了一個又有出息又上進的如意郎君,也終究是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