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兒與婷姐兒最初還對這素未謀面的顧家娘子頗有興緻,着意打聽了一番,也不過是尋常的大家閨秀,既沒有臭名昭著,也未曾美名遠播,很快也失去了興趣。
許是經由先前說不得的那一件尴尬事,謝太太與餘氏也漸漸少了來往。原本相看兒媳這樣的大事,謝太太怎麼也會拉上親妹妹一塊出出主意,此番卻僅僅在說親之後知會了親戚一聲。
娉姐兒如今對謝載盛恨已有之,先前與婷姐兒一道向松哥兒打聽,也并非全然出自興趣。隻是覺得自己得知謝載盛的親事之後,表現得太過高興或者太過傷心,落入餘氏眼中,顯然都是不得體的,難免讓本就對自己沒什麼好印象的大伯母更添惡感,是以隻能假裝無事發生,表現出适度的八卦興奮,随後順其自然地丢開手去,才不會引起餘氏的過分關注。
在完成了這番表演之後,她很快就意興闌珊,再也不想過問任何謝家的大事小情,甚至聽到“謝載盛”這三個字,都恨不得掩耳疾走。心中的幾許怨恨委屈,也唯有同鬓雲傾訴一二,聊以釋悶了。
好在崇文十年的春日,殷家自己的事情也不少,光是自家的事情就料理不過來,減少與謝家的交集,也就不顯得生疏了。
先是崇文九年歲末考評,殷家的大姑爺,桃姐兒的夫婿呂鑄又是績優,開了春,朝中降下恩旨,自正八品的監丞又往上挪了一挪,如今已經是正六品的司業。雖然看起來升了二品,實則國子監沒什麼七品的職缺,不過是上了一級台階,在北京固然是可喜可賀的事情,但在呂太太心裡,若呂鑄選擇到南京發展,區區司業不過是他仕途的起點。
不管呂家的心情如何微妙,于殷家而言,姑爺上進,自是一樁好事,也頗值得慶賀一番。正月裡吃春酒的時候,甯國公殷苈沅也少不得與呂老爺把臂言歡,又以泰山的身份對呂鑄好生勉勵了一番。
桃姐兒所出的昇哥兒已經長到六歲,生得頗為壯實,也被桃姐兒教導得十分知禮,開蒙讀書之後,雖未表現出什麼驚人的聰慧,卻很肯吃苦,也很勤奮,竟有幾分松哥兒的影子。桃姐兒言及此,臉上便露出少婦特有的那種柔和的滿足:“自來外甥肖似舅舅,也是常有的事。”
殷苈沅與餘氏教養兒女的時候是一對嚴父嚴母,可老來舐犢之情愈發濃厚,在外孫面前簡直沒有一點點原則,竟是百依百順。也幸好昇哥兒懂事乖巧,若換成好哥兒那樣的性子,殷苈沅的胡子都要被他揪掉幾根。
從前昇哥兒年小,家裡恐他養不住,很少帶他出門做客,殷家也沒提過接外孫過來小住的事情。如今昇哥兒眼看養大了,身體又壯實,餘氏便與親家提起,邀請外孫到甯國公府中住上一陣,橫豎娉姐兒、婷姐兒畢業在即,許先生也得閑,又有康先生掌弦,不必擔心耽誤了昇哥兒的功課。
呂老爺和呂太太自是欣然應允,不過昇哥兒依舊險些沒有成行。不為别的,隻因開了春,柳氏處理家務時好幾回覺得頭暈。原以為是過年的時候忙壞了,身體不适,誰料請了大夫一摸脈,竟是坐下胎了。
嫡長孫的嫡長子,甯國公府正正經經的頭一個曾孫子,是何等的金貴!莫說松哥兒樂得直冒呆氣,家中的幾個長輩也歡喜壞了。好消息傳到呂家,桃姐兒當機立斷,要将昇哥兒去外祖家的日子延後到柳氏生産之後,免得柳氏還要分出心思照料外甥,影響了自己的産育。
不過餘氏卻不願厚此薄彼,給女兒去信:“你固然是一片體恤弟媳婦的好心,可傳到松哥兒耳中,叫他如何過意得去:為了自家媳婦養胎,不要外甥來家玩?你同親家太太說了,回來看看弟媳婦,帶着昇哥兒住個十天半個月,豈不兩全?”
剛過門頭一年的新媳婦不好出門走動,也不好頻頻和娘家來往,可桃姐兒過門許多年了,自沒有這樣的忌諱。她自己又謹慎,唯恐婆家人說嘴,除了年節或是喜事,也不多回娘家,如今難得一次開口,又這樣名正言順,呂太太自然不好回絕。于是議定由桃姐兒帶着兒子回娘家小住,一來和親戚聯絡感情,二來也可以替餘氏分擔家務,三來還能教授柳氏一些育兒經。
有了這樣的喜事,松哥兒忙得分身乏術,二月的春闱,榜上無名也在情理之中。娉姐兒一時也鬧不清松哥兒是幹脆沒下場,還是下場了不第,還為大哥哥惋惜嗟歎了一番。殊不知這實在是正常不過,倒是像謝載盛那般,去歲才中了舉,也不怎麼溫書,今歲直接下場“裸考”,還能高中的,才不似凡人,活像文曲星下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