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姚氏的話,娉姐兒心中微動,忍不住想問問,似她和花老太太這樣的婆媳,算不算“天生的冤家”。又想知道将來好哥兒娶了媳婦,姚氏作為婆婆,會不會像呂太太、楊太太那樣去拿捏她,為難她,給兒子賞賜房裡人。
不過她的注意力被話尾那一句“除非”給吸引了,忙不疊地問道:“除非什麼?”
姚氏聳肩道:“親上作親呗。嫁到親戚家,婆婆是舅母、姑母或者姨母,有這一層親戚關系,當然把媳婦當成半個女兒看待,一心盼着小倆口和和睦睦的,哪裡會給媳婦添堵。”
她說到此處,覺得口幹舌燥,有心叫個小丫鬟過來上茶,又覺得會破壞了此刻的氣氛。便抿了抿唇,繼續苦口婆心道:“從前我感慨你們姚家的表弟們年紀太小,娉姐兒還嗔我,如今你再想想,可是不是這麼個理兒?說起來,我們家千好萬好,就一點有些可惜,就是底蘊不夠,論起親戚,你們祖母的娘家已經式微,也就是我們姚家和你們大伯母的娘家餘家,如今再添了柳家。餘家也是可惜,那個餘五郎原本看着很出息,生得又俊俏,偏生沒有托生在正頭太太肚皮裡,不然……唉,還是回頭問問你們嫂子,不知道她祖家有沒有什麼适齡的未婚的堂弟?”
娉姐兒與婷姐兒原本聽得認真,聽到姚氏惋惜餘若時,婷姐兒已經有些面紅,娉姐兒倒是不覺有他,不過聽到最末一句,兩個小娘子就都紅着臉嬌嗔起來。
姚氏睜大眼睛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裡又沒有外人。”說到此處,她舉目四顧,果見周圍安安靜靜的,隻有遠離她們的抄手遊廊一側遠遠地站着兩個丫鬟,防着她們要叫人服侍卻找不着人——桃姐兒行事之周到可見一斑了。
姚氏心中暗暗贊了一句,想到前頭筵席将開,可餘氏和桃姐兒的私房話也不知道還要說到什麼時候,又有些焦躁起來,忍不住道:“也不知道裡頭說完了沒?”往那邊看了一眼,見沒個動靜,又回到了方才的話題:“說到親戚,倒是算漏了你們姑母的婆家——認真論起來,我們和天家也算是親戚呢。”
婷姐兒笑道:“這話可不敢放在嘴上招搖,天家認咱們這門親戚,是他們知禮;可若咱們擡着外戚的旗号招搖撞騙,就是給太後娘娘添麻煩了。況且娘方才不是正說着婚姻大事呢,咱們可不敢和天家攀親。”
娉姐兒用胳膊肘碰了碰婷姐兒,道:“我們的婷丫頭,就是小心過逾了。我們家哪裡會招搖撞騙了,本來就是正正經經的親戚。畢竟我們家的太後娘娘,那可是先帝爺的正妻原配,誰也越不過去的。”
姐妹兩個說說笑笑的,姚氏卻已經聽得入了神:因着心疼桃姐兒的遭際,也是吸取桃姐兒的教訓,才不願女兒嫁到尋常人家吃做媳婦的苦,指望着嫁到親戚人家,能夠得到婆母的憐惜。差點忘了家裡還有天家這一門煊赫到了極處的親戚!倘若将兩個女兒嫁到天家……
論權勢,論地位,論錢财,論福氣,這天底下還能有比天家更好的去處麼?一心盼着女兒嫁得好,嫁得高,竟然忘了這天底下最好的去處,實在是燈下黑了!
和崇文帝又有一層不遠不近的親戚關系,一方面沒有實際的血緣,不用擔心血脈相親者聯姻産下的孩子天生孱弱或者不健全;另一方面,兩個女兒的親姑母是皇帝的嫡母,有這一層關系在,皇帝不可能不給她們面子。就連皇後,因為宮中複雜的情勢——許貴妃有許太後這個姑母做靠山,姜賢妃有皇帝的寵愛和皇長子傍身,二妃都對後位虎視眈眈,威脅不小——皇後不得不依附殷太後才能在後宮之中擁有一席之地。在這種情況下,兩個女兒進宮,皇後哪裡敢在她們面前擺正室嫡妻的款兒?
入宮之後,憑借自己兩個女兒的美貌與解語,又是罕見而又祥瑞的雙胞胎,焉有不得寵的可能?且嫡親姐妹打小一塊兒長大,感情和睦,隻有互惠互助,沒有算計競争,彼此在宮中作伴,什麼宮廷的寂寞與險惡,就都與她們無關了。
倘若運氣再好一點,能夠為皇帝生下一男半女,那殷家外戚的風光,則又可延續一代。屆時一雙女兒撒嬌作癡,甯國公的爵位世襲,少不得又能再傳幾世了。甚至不妨再妙想天開一些,将來正位東宮的皇子,身上流淌着殷氏的血脈……殷家就成了真正的、名正言順的皇帝外家,總強過今日徒有虛名,實則尴尬的境況,或可借由兩個女兒,一償昭懿皇太後如今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