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與謝野晶子的精神崩潰在所難免。

然而，森鷗外就是她參與進「不死軍團」計劃的引薦人，所以也實在難以在小姑娘面前裝什麼虛僞的好人，至于裝作頗有野心但實際卻平庸無能、以緻讓局面失控之徒，則是他不屑為之的。

若說與上輩子有怎樣的不同，那麼就在于，森的略施手段，讓自己在與謝野心中從一個被寄托了怨恨與敵意的對象，變成了一個被純粹恐懼着的存在。

“現在局面還勉強能夠支撐，晶子就好好在房間裡休息吧。”看着抱膝縮在角落中一動不動，眼神中空無一物的與謝野晶子，森幾乎都要憐憫地微笑了。

“我之前對晶子說過的吧，‘憑借你的善意與直覺自由地使用異能’性命是拯救回來了，但究竟是哪裡出錯了呢……晶子想明白了嗎？”他倒出一杯水來，放到小姑娘的面前，而對方無動于衷。

森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抽出一把椅子随意坐了下來，感慨着：“「請君勿死」，這可真是偉大的能力啊……若非時機太不合适，我都想和小與謝野建立起更具信賴感的聯系了。”

聽到這句話的與謝野呼吸一滞，她終于擡起頭來，正視起面前帶着鎮定自若的笑容的年輕軍醫，忽然間顫抖起來，語氣卻惶然而笃定：“……你知道，森軍醫，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這樣做會有怎樣的後果，知道在踐踏生命的尊嚴之後會導緻怎樣的惡鬼誕生，但你還是，任由事态發展了……

“對哦。”森和顔悅色地點了點頭，大方地對着晶子承認了，

“你這個魔鬼！”晶子嘶喊着。

“但是，他們活下來了哦。”森露出若有若無的嘲諷笑容，“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小與謝野你一開始就甯願不用「請君勿死」嗎？為了給他們有尊嚴有價值的死亡，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個個死在眼前嗎？或者說，你想隻救一次人，不救第二次嗎？但誰規定了，第二次瀕死的人就不值得救呢？那若是經曆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上百次死亡的人呢，你又能從何判斷，這一次的這個人是值得救的、還是不值得救的呢？——小與謝野，你正在向深淵提問啊。”

森溫文爾雅地感慨着，然而，他此時眼中森然冷漠的火焰，卻仿佛能将任何與他對視的人拖進地獄拷問，“更何況，晶子醬，你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嗎？”若是今日我不向你拔出利刃，他日必有更殘忍者将鍘刀與陷阱布好。

看着重新陷入絕望與怔然的與謝野，森微微收起自己咄咄逼人的神色，起身将椅子重新推入桌邊，用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的語調說着：“安心啦，至少這次回軍之後，小與謝野你是完全不會被追責的，畢竟治療卓有成效哦～若是想找個地方修養精神，或者繼續當醫生的話，我會幫你留意機會的。”

“……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晶子惡狠狠地反問着，眼前大人的虛僞實在是太直接了，她可從未聽過在這種滿眼都是利益算計的人的眼中有什麼所謂“無償的援助”。

“當然是一份人情。”森微笑着挑明了，卻看不出任何退讓的破綻，“至于你會不會承認，我目前不太擔心哦。”

“我是不會接受的。”晶子激烈地反駁。

“晶子不想想這個船上的軍士嗎？雖然最終被讨厭了，但還是在某一段時間建立起了緊密的聯系吧？若是被上峰知道，他們在已經擁有「請君勿死」的情況下仍然消極怠戰，會有怎樣的後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