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啊啊，好冰好冷，我不要啦——”在冰袋貼過來的一瞬間，沙發上的小孩就開始拼命掙紮。

“修治君，臉已經腫起來了，不好好冰敷的話，之後會更痛哦。”醫生好聲好氣地哄勸着。

“那就直接給我止痛藥。”修治要求着。

“不行。”醫生無情地拒絕，“隻是腫起來罷了，還不需要吃藥，不過等會兒會給你塗一些消炎的藥膏——歸根結底，修治君本來能夠好好躲起來，卻偏要撞進對方的手裡當人質。”

“是森先生的不好吧，在走近地下室的那一刻就發現不對勁了，卻要配合對方長篇大段地演戲，結果就被狼狽地濺了一身的血。”男孩不甘示弱地反駁。

“那是因為我自信能夠全身而退。”鷗外一邊回答着，一邊嘗試着再次把冰袋放在男孩的右頰上。

結果男孩就像化為液體的貓咪一樣扭動起來，瞬間根本連摸都摸不到了。

森長歎一口氣，放棄了，轉而拿起紗布開始往上面塗抹藥膏，“好了好了，别亂動了——畢竟那是一群連門口的煙蒂都不知道清理的烏合之衆——但修治君，你就另當别論了，就算對方是笨蛋，也是比你有力氣的大人哦，真的想要因為這些人而死掉嗎？”

男孩滿臉不甘地瞪着醫生：“……當然不。”

“所以在真正長大前，就少做些危險的事嘛。”醫生苦口婆心道。

“意思是，長大後就可以了嗎，就像森先生一樣？”修治的眼睛“刷”得一下亮了起來，“世界上有讓人能夠一瞬間長大的異能力嗎？”

“說不定有呢，但修治君你忘了嗎，異能力是對你沒有作用的。”大人露出可惡的神情。

“诶……”男孩失望地拖長語調，

“更何況，我可沒有鼓勵你去這樣做哦。”鷗外的笑容變得危險起來。

“那今天的行動算什麼？”男孩不快地質疑。

“唔？”鷗外難得地陷入了沉思，“……算是正常計劃之内的行動？而且是「最優解」？”

“原來如此～”修治臉上的笑容重新燦爛起來，“森先生自己也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吧～”

“……”越想越發現自己理虧的鷗外眨眨眼，他低頭看了一眼不依不饒的修治，擡起手利落地把塗好藥膏的膠布糊在了男孩的右臉頰上。

“好疼好疼——森先生作弊！”冰涼黏膩的藥膏接觸到皮膚的一瞬間，修治就誇張地“嘶”了一身，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

“我根本沒有用力。”醫生一把摁住了亂動的腦袋，認真黏膠帶，“既然這麼怕疼，以後就少讓自己受點傷。”

“少對我說教了，森先生，明明除了報廢一身衣服，這次什麼收獲都沒有。”修治不快地鼓起臉。

“不要用舌頭去頂臉頰哦，膠布會松掉的，不舒服的話就暫且忍耐一下。”醫生一眼就看出男孩在幹什麼，“至少為了裝模作樣，對方還是留下了一些看得過去的器材吧，雖然所謂X光機什麼的肯定沒戲了；而那套裝在樓梯口和地下室的監控設備也是貨真價實的，可以拆走裝在新診所裡；殺手身上的裝備也勉勉強強可以撿走……”

“不能輕易得到好的器械也是意料之中，之後再尋求機會就好；渡邊關于戰争快要結束的情報有八成的可信度，屆時橫濱的地下世界會有更多讓人渾水摸魚的機會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說不定就是最後一波殺手了，他們雇主倒台的情報是真實的——雖然不知道渡邊曾經受到了福田怎樣的恩情，但既然人已經死掉了，就暫時不用擔心随時會被其他殺手找上門了，剩下的可以慢慢查。”

修治聽着醫生一條一條地細數着這次可以撿到的便宜，原本悶悶不樂的表情重新明亮起來。

“……怎麼了嗎，修治君？”發現男孩表情變化的森，不由停下叙說，疑惑地看着心情驟然變好的孩子。

修治沒有回答，而是坐在沙發上搖晃着雙腿，輕輕哼着不成調的曲子。

——「果然，橫濱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

接下來的十天，鷗外帶着男孩在擂缽街附近的黑市輾轉。

每次坐車路過那明顯出于了不得的人為事故的大坑，修治都會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

“哎呀哎呀，您可是來對了，這些都是我當年從廢墟裡好不容易挖出來的，剩下的估計都在劇烈的爆炸裡灰飛煙滅了。”一家黑市的老闆格外熱情地喋喋不休。

“真是幸運啊醫生，當時你沒在橫濱吧，那可真是毀天滅地的動靜，我呀可算是大難不死吧，家裡的房子剛好在爆炸的邊緣，人雖然活下來了，但房子的地基卻被毀于一旦了，一年之前險些要活不下去了呢。”

“政府那邊似乎是害怕有輻射，或者說是無能為力吧，一年多了都沒有認真管過這邊，我們這些可憐的本地人才不會怕那些，為了生計可什麼都願意做。”

“來來來，請看。”老闆打開了搖搖欲墜的庫房門，“雖然我不太懂行，但看成色，這些無疑都是好東西吧，您如果有需要的話，就開個價吧。”

如此這般，位于擂缽街附近的中立地帶的診所，被逐漸填滿了。

……

“唔，地下室用來存放備用藥品和器械，一樓作為診所，二樓作為生活區。”

鷗外如此想着，一邊給診所的大門口裝上隐形攝像頭——雖然這種事情讓身為異能體的「愛麗絲」來做更加方便，但性格嬌蠻的小姑娘肯定是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