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已經超過十點了。」坐在黑手黨車中的鷗外心想，窗外蕭條寂靜的夜景從他深紫色的瞳孔中無聲流淌而過，「治君應該已經回去了吧……出門帶鑰匙了嗎？不過就算不帶鑰匙，診所的門鎖對那他來說也沒問題吧？」

終于，車輛行駛到了診所的不遠處，穿着黑西裝的司機恭敬地為鷗外打開車門，醫生面色如常地道謝。

但當車燈消逝在道路的盡頭後，醫生便腳跟一轉，步伐略顯急促地朝診所的方向走去。

這段路幾乎沒有任何照明設施，唯有鷗外專門懸在玄關門口的老舊燈泡在夜色中掙紮地發出嘶嘶電流聲，昏黃暗淡的燈光之下，一個小小的黑色身影安靜地蜷縮在台階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頭頂撞着燈泡的細蛾。

鷗外在怔然中頓住腳步，随即快步上前，“……治君？”

“啊，森先生，你回來啦～”聽到動靜的孩子側過頭，是熟悉的語調，沒有任何的驚惶。

“……為什麼不進診所等着？”鷗外走上前去，試圖把男孩從台階上拉起來，“如果今天晚上我沒能回來，治君就要在門口坐一整夜嗎？”

“哎呀哎呀，慢點啊森先生，腳蹲麻了！！”孩子開始呲牙咧嘴地誇張叫喚起來，然後在監護人懷中選擇性地回答了問題，“當然是想第一時間看見森先生回來……”

直覺告訴鷗外，這孩子難得如此坦誠，跟在後面的絕對沒什麼好話。

“因為不知道回來的會是活人還是屍體嘛～”果然，太宰語氣歡快地如此說道。

“……治君，我們好歹是同盟關系哦。”正在任勞任怨地幫男孩捋麻經的鷗外手中一頓，欲哭無淚，“就不能對我抱有更多的期待嗎？”

“才不需要為森先生助長過多的錯覺。”太宰稚嫩的臉上露出令人覺得可愛又可恨的得意神色，“如果說了太多恭維的話，您就會得寸進尺地把我卷進去哦；而讓森先生一直孤軍奮戰着，就會像現在這樣看到很有趣的畫面。”

鷗外忍不住在男孩的小腿穴位上使勁一揉。

“啊痛痛痛——”太宰瞬間變了臉色，大聲嚎叫掙紮起來，“故意的吧森先生，好過分啊——”

“治君。”鷗外似笑非笑地說，“以後要記住，當主動權在醫生手上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刻意說出得罪醫生的話哦。”

“果然，還是離家出走好了。”太宰鼓起臉頰。

“治君，需要我提醒你嗎？你正在無限期地離家出走哦。”醫生把腿腳發軟的男孩從地上扶起來，笑眯眯地說，“而我正是你的頭号從犯。”

“啧。”男孩别過臉去，嘟囔着，“那還是抛棄無良醫生，去使喚橙色暴力牧羊犬好了。”

“啊，沒想到你們之間關系已經這麼好了。”聽到男孩狀似威脅的話，鷗外毫不驚慌，反而在意識到太宰在說誰之後，意味深長地感慨起來。

“……才沒有關系好！”太宰原地抗議着跳了起來，方才腳筋酸軟的症狀一掃而空。

“是是。”鷗外老神在在地微笑，提醒道，“不過治君，以後去找那位朋友時要小心點哦，就算是初成氣候的小規模少年自衛組織，在港口黑手黨的眼中也算是不服從的存在。”

“……”太宰面無表情地盯着醫生，也不知道那一長串重點聽進去了沒有。

「應該聽進去了吧……」醫生略微不确定地思索着，「應該。」

“森先生～”突然，太宰臉上綻開一個讓鷗外内心警鈴大作的燦爛笑容，“剛才看到森先生太高興，一時間就忘記問了，那位港口黑手黨首領為您分配了哪些工作？”

“……治君，為什麼想要知道這些事呢，不是不想參與嗎？”鷗外語氣緩慢而警惕地提問。

“是表演秀哦表演秀～”男孩的臉上露出小惡魔般的笑容，挑釁地看向醫生，“既然您都那麼期待我的「交友情況」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去幫助「羊」組織給港口黑手黨找些麻煩好了，如果森先生能夠順利解決的話……”

“………”醫生疲憊地抹了一把臉，無奈地投降了，苦笑地讨好道，“治君，我可不能順利解決掉你啊。更何況，對「羊」組織我另有安排，可不能随意浪費了寶貴的資源。”

“哇啊，終于說出來了，陰險大人的險惡設想！”太宰語氣莫名興奮道，“不如來比賽吧森先生，試試看牧羊犬最終會追随誰。”

“不要老是去捉弄中也君啊……”鷗外歎氣。

“哦哼哼，語氣很熟悉的樣子嘛。”太宰裝模作樣地眯起眼睛，“您和他什麼時候悄悄聯絡了嗎？這算是作弊嗎？”

實際上忍不住帶上了往日對待可靠部下的親近态度，醫生默默汗顔，表面上卻一副無辜神色，應對着男孩步步刁難，“……說這樣的話，治君是吃醋了嗎？”

“……！”太宰忍不住後退一步，身體抖了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