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暗巷中,迷蒙的霧氣四處彌漫,而異象往往會是通向秘密的鑰匙。
“我隻是嘗試這麼做了,沒想到您真的來了。”随着微不可察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暗巷盡頭的陰影中傳來一聲歎息,“您是如何發現是我的,森醫生?”
“這種驚訝也是我想表達的。”來人語氣從容地回應道,“我已經足夠小心謹慎了,擁有察覺我行蹤的實力,卻隻是一個默默無名的黑手黨中層而已嗎,蘭堂君?”
“既然主動找到這裡,那麼,您已經決定好要背叛Mafia首領的命令了嗎?”蘭波隐藏在暗處說。
“何來「背叛」一說?”鷗外略帶誇張睜大眼睛,“我今天下午可是兢兢業業地搜查了蘭堂君的住所哦。”
“真是辛苦了,森醫生。”蘭波露出不帶任何情感的笑容,“那有找到些什麼嗎,比如我背叛的證據?”
“我和部下們能找到些什麼,不都是蘭堂君決定的嗎?”鷗外微笑起來,“至于是否「背叛」也是一樣,這不就是蘭堂君約我在此處見面的原因嗎?”
“這隻是您的擅自揣測,我何曾有在住所留下暗号?”蘭堂反問。
“當然,沒有任何痕迹。”鷗外冷靜地說,“但是,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
接着,他語氣和緩地說,“通常來說,如果一個人真的是叛徒,他會如何做呢?「讓叛徒的牙齒咬在台階上,從背後向胸口開三槍」,這樣再殘忍不過的懲罰,無論是怎樣硬漢的人,都會嘗試抹除一切線索、拼命逃亡吧?但是,蘭堂君,三個月之中,你的處所安然無恙,就像等待黑手黨上門一般。”
“不愧是森醫生,您的情報分析能力一如既往令人歎服。”暗巷的盡頭傳來稀疏的掌聲,“那麼,您沒有帶部下前來嗎?”
“當然沒有。”鷗外從容地說。
“為什麼?不害怕是我故意布下的陷阱嗎?”
“如果是陷阱,在我和部下們進入住所的那一刻,就可以有無數種殺死我們的方法。”鷗外耐心地回應着,“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取而代之的,是我找到的那記錄有「異能武器」的筆記本。”
醫生露出有些冰冷的諷刺笑容,“我想,這才是真正的陷阱吧?”
“何以見得?”
“一般的搜查員恐怕會欣喜若狂,并将它認作你逃亡中匆忙落下的吧?因為那間屋子中布置的細節就是如此呈現的,不得不說,蘭堂君做這些事情真是令人驚歎地老練。”鷗外不帶真情地誇贊着,“而一旦這條情報被當作戰利品呈獻給首領,蘭堂君的目的就達到了。”
“那麼,為什麼我會想讓黑手黨首領知道如此珍貴的消息?”
“「珍貴」?”鷗外玩味般咀嚼着這個詞語,“即便是在政府機構中,「異能兵器」也是如同天方夜譚般的傳言,然而蘭堂君卻如此笃定它的存在。而就是這點,讓我确信了一件事——那位在三個多月之前,曾向我探聽「擂缽街毀滅真相」的、來自港口黑手黨的人,就是幾乎同時失去行蹤的你,蘭堂先生。”
“……原來如此,所以您才猜到了這個地點。”蘭波語調平靜地感慨道,“沒錯,那确實是我,我還沒有多謝您的情報,它的精确性與到來的時機,都恰逢其時——簡直恰到好處到幾乎令我恐懼。”
“膽敢一聲不響從港口黑手黨失蹤三個月之久的蘭堂君,想必有超乎尋常的勇氣。”鷗外輕描淡寫地回擊道。
“敢于隻身前來見面的森醫生您也不遑多讓。”蘭堂說,“既然您已經看穿了我虛飾之下的陷阱,不怕我在這裡滅口嗎?”
“你不會的,蘭堂君。”鷗外勝券在握般微笑起來,“因為現在,不是我需要你的寬恕,而是你渴望向我尋求合作。”
面對驟然寂靜的小巷,鷗外再次從容地強調道,“你沒有辦法殺掉我,反而會祈求與我合作。”
“……理由呢?”
“就是那「異能兵器」的消息,蘭堂君。”鷗外說,“你笃信那消息為真,卻沒有能力搜查整個橫濱的地下世界;或者即便可行,你也沒有時間了。而對強大力量抱有永無止境的貪婪的Mafia首領,正是你設下陷阱的對象。隻要躲藏在暗中一直留意港口黑手黨的行動,就可以獲得大量的情報,不是嗎?”
“……我也可以在這裡殺掉您,然後再設法洩露情報。”
“這種方案有兩種風險,一是,你會正式被當作叛徒來追殺,即便能力高超,但終究會失去許多便利。”鷗外微笑着,眼神卻在殺意中冰冷起來,“二是,你真的有能力在這裡殺掉我。”
“哈哈哈哈哈……”暗巷中傳來大笑聲,接着竟傳來腳步聲,隐藏在陰影中的人終于決定顯出身影,“森醫生,您果然不容小觑,若說野心、手腕與智慧,恐怕Mafia中現有的人任何一人,都不會比您更加恐怖吧?可笑首領竟然絲毫沒有察覺,竟然将猛禽招至身側。”
“我果然沒猜錯,當時發現森醫生竟然也加入了黑手黨,我可是驚訝了好久。”即便是接近盛夏時節,依舊穿着超出常理厚度的衣着的長發異域青年,靜靜伫立于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眸中冰冷如刀,“不過,現在我全部明白了,您加入黑手黨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幹部?恐怕不止于此吧?”
“噓……”鷗外将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輕輕貼在唇邊,紫色眼瞳在灰暗的月光裡顯得深邃而冷冽,“那麼,現在能正式談談我們之間的交易了嗎?蘭堂君。”
……
時間回到早一些的時候。
黃昏時分,橫濱市中心某學府舊址。
「……『晚香堂』?」織田作之助擡頭打量着門匾,「那位醫生竟然是讓太宰來求助學府裡的人嗎?對方是什麼身份,教師……或者政治家?」
也不知為何,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進這樣代表着知識的地方,竟讓少年織田内心罕見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在他愣神時,太宰卻相當自若地推門而入了。
兩人穿過一排排整齊羅列的座椅向着講堂的深處走去,還越過一位坐在輪椅上、正靠在不遠處窗邊安靜讀書的紫發少女。
織田心想着不要去打擾對方,于是放輕了腳步。
難得的是,太宰竟然也隻不輕不淡地朝那個方向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織田作之助便感到了異常,「……雖然不太禮貌,但依照太宰喜歡觀察人的性格,不應該隻是有這點好奇心才對?」
而太宰似乎頗為熟門熟路,他來到講堂的盡頭推開了牆壁上的一扇暗門,竟是一座通往地下的通道。
織田微微驚訝地睜大眼睛,跟随着太宰的腳步。
直到最底端,太宰才出聲,稚嫩的聲音在空曠的隧道中回響,“這裡是戰時專門在大學附近建設的防空洞哦,織田作有來過類似的地方嗎?”
織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大阪轟炸的時候,我們隻能躲在商鋪裡。”
“織田作是大阪人啊?”太宰雀躍地說,“沒有口音诶~”
“之前被特地訓練到了聽不出來的程度。”少年織田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現在如果不特别在意的話,還是會有一些口音的。”
“诶,真是辛苦呀~”太宰感慨道,“大阪是怎樣的地方?”
“日常生活與身為租界的橫濱有着很大的不同,簡而言之,就是更加本土化,沒有什麼新奇的地方……”少年織田說。
“織田作想要回去看看嗎?”太宰突然問。
“沒有必要。”織田用平靜地語氣說道,“我在那邊已經沒有親人了。”
“可是我很想去哦~”太宰帶着期待般,偏過頭看向他。
“……那森醫生會有空嗎?”織田遲疑地反問道。
“哈?為什麼突然提起森先生?”太宰眯起眼睛,“織田作不會陪我去嗎?”
“如果你确實想的話,我會的。”織田頭上的呆毛晃了晃,“不過,這總需要森醫生的同意吧?”
“不需要!”太宰不滿地鼓起臉,“我難道不能夠自己做決定嗎?”
“……太宰?”織田訝異地問,“你在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