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戰國,商品貿易得益于發達的水陸交通。商賈可西行周,北至晉,南下楚,東駛齊,串聯起列國經濟都會,形成以中原市場集散物品互換交易牟利的舞台,《左傳》中記載“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雖楚有材,晉實用之”(成語楚才晉用的出處)。各國陸續提供寬松的貿易保護政策,春秋初年,鄭桓公與商人訂立商人不背叛祖國,國君不幹涉經營盟約。“日中為市,緻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從天空俯瞰五常山國野之道,市内貨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集市由高牆環繞着方形區域,井字通道連通分布市門,此外更有裡巷式的較小街道。馬路兩側沿街排列的店鋪稱“列肆”,貨物倉庫稱“店”,也稱為“廛”“舍”,種類又細分農市、布市、藥市、古玩市等。滿月樓位于中軸線西邊,專門開辟出來寬敞地界,修建寬五丈的跑馬場,連通江流碼頭能将貨物運輸到更遠地方。此地暗标交易物品都是稀奇、珍貴物件,雙方都可以單獨詢價溝通。
楚人經喬裝打扮,前一天就入駐到周邊的驿站,右司馬遣人四處前往各大古玩、金銀交易所查看,果然得知虎符下落。
窗外傳來販夫走卒叫賣聲,貨物集散地人流量巨大,右司馬手下人禀報“摘月閣門口迎客一個老鸨,腰間挂着隻金老虎,看來本地百姓不識楚國文字,以為金符是宮廷貴族裝飾物。此女十分狡詐,見我們奔着虎符而來,認定奇貨可居,便說:東西現在不屬于她,是藥材商欠款抵押在她手裡,近日贖回,又問我們不做生意糾纏她作甚,便将我們都趕走了。”
“花柳巷老鸨精明強幹,閱人無數且内心貪婪,看樣子隻怕是獅子大開口了。”昌尤心中覺得有一絲怪異,虎符官印最大價值處就是通體黃金,普通人為了不惹麻煩早就熔了,楚、鄭文字并不相通,想來她以為這是宮廷貴族稀奇物件。
右司馬即刻帶人出發,鄂君與侍從在驿站等待回音。一絲不安掠過子皙心坎,目标太突出了。公子比丢失的财物包括玉佩、青銅劍貼身财物,他偏偏讓奴仆在市場單獨調查虎符下落,等于告訴了竊賊這個東西或許十分獨特。
不久後,右司馬昌尤遣人回信;
開價到50兩黃金,老鸨才松口說去抵押主那問一問,假設對方同意50兩,得額外支付30兩抽成給她,一共80兩。
80兩黃金隻是一個門檻價,商賈之奸詐豈會讓人輕易得到虎符。
思路和線索漸漸凝聚,鄂君眼神中閃爍着冷銳光芒。
宮中現行大疫,奴婢用值錢物件換購金丹,謀求生存希望。合理邏輯是,宮中失竊之物都經過藥材商交易,似乎精明商人一眼就發現了虎符價值。
鄂君回顧鄭簡公慘死,一個突破點恰好在這裡出現。
他讓手下回消息
“先告訴右司馬在摘月閣待命。”
鄂君與侍從喬莊成商賈,西街時看見藥莊的後門熙熙攘攘圍着窮人。家仆正在布施稷米粥,有一人手執馬鞭維持秩序,這些衣衫褴褛窮苦之人,有人拿破碗及瓦瓯、樹葉來承接,缸罐中粥稀釋如水,因為屬于免費公共物品,衆人無不交口稱贊、感恩戴德。
與一個從藥鋪出來販子攀談,這人交口稱贊女當家起來
“孫喬氏是藥莊總管,擅長鼓舌又精通醫術,宮中深得權貴喜愛。”
記憶閃電般照亮,唯一活着的女人,作為藥商自由出入宮廷交易财物。他走進藥莊,有小厮上前奉茶。眼前各色藥櫃整整齊齊刻着名号,有擺在竹箕、銅盤中鋪曬的,門類齊全、應有盡有,台子後藥童和老師傅在撿藥。
“我是楚國周遊商人,機緣巧合下得一珍貴藥材,想拿給你們女當家看看”
“既是寶物,公子可否願意先給小的們掌掌眼?”
身邊随從大聲呵斥“你讓懂行的來!”
聽見争執,有一個丫鬟從後廂房出來
“諸位來曆不凡,是什麼寶物如此珍重?”
讓随從打開寶匣,異香萦繞室内,半掌大蠟石承托在綠綢緞中央。龍涎香經海水陽光多年作用,表皮呈現珊瑚白,斷口卻是琥珀一般斑紋,這無疑是貴重物品,上等中藥材。
“這樣好的生意,轉手販賣給宮廷貴胄就可以大賺,不妨請你們女總管出來看看。”
旁人賠笑奉茶,小厮早就到簾子後面彙報了。一炷香功夫,先前丫鬟出來恭敬地說
“請帶上寶物移步後院。”
随從緊跟上前卻被攔下。
“行業規矩:報價保密。人多口雜不好,諸位不妨在門口稍等片刻。”
“在門口等着罷。”
楚鄂君跟随丫鬟穿過弄堂垂花門,門側花窗青牆十分闊氣。庭院中仙鶴相親,松篁交翠,廊下各金籠鴉雀。步入會客廳,裡頭擺放紫檀黃葛布大插屏,絹刻鄭國文字,似乎寫一段家訓。下午,三刻銅鐘敲擊,女當家坐在藥齋剛盤點完珍貨,手中一個陶泥藥罐遍體擦灰用黃蠟封口。鄂君眼光掃過架閣,屋中物件竹簽标得明明白白:葫蘆瓶裝天南星丸、銅罐裡是榮參八味補血膏、竹木錦盒裡頭紅綢裹着雪蛤、方盒中一枚金犀丸,圓盒裡是八角金剛散,一色陶罐裡面名貴中藥沙參、海馬、牛黃、五靈脂、蛤蚧貳拾餘。一側架子上是珍惜獸骨:黃玉犀角、棕色螺紋牛羚角、虎骨臘梅酒、血色鹿茸切片等。
孫喬氏比起那日在官邸中時,身着羅衣、頭挂金簪寶石、頸上一挂珊瑚珠串。她欠身行宮禮
“奴在偏房打理藥館事務,竟不知是鄂君造訪。”
“不必多禮,此趟來隻為一事。”鄂君暗自思躊,正面挑明來意,這精明女人還會将虎符奉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