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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福生?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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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福生手裡攥着一包花生糖,焦香甜膩的味道随着他的步伐飄散在身後,混雜着小路兩旁草木的清香,說不出來是什麼味道,隻覺意外的和諧好聞。
他沿着小路一路行去,臉上挂着淡淡的笑,“肖骐看到這個一定很開心的。”
這包花生糖是味桂坊出品,好吃又酥脆,價錢也便宜,就是每人隻能限買一包,實在是吊足胃口!覃福生就是早上偷聽到肖骐和葉九河的談話,這才連忙抽了空跑去排隊,買到了最後一包。
肖骐看到這個,應該不會再氣自己,要和自己斷交了吧?
覃福生在心裡默默想着,不覺加快了腳步。來到思苑門口,便聽見肖骐爽朗的大笑聲。
覃福生看了看手裡花生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正要擡步入苑,動作到一半時,他卻頓住了。
覃福生落下腳,眸光沉了下來,心中五味雜陳。
為什麼會發生那件事……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肖骐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受那樣的侮辱……如果換作是他被那些粗言惡語所罵,他一定無法原諒,可是,那個人,卻是他的……
唉。
覃福生歎了歎氣,提腳邊向苑裡走進去。
“咦,他怎麼來了?”
“是啊,他怎麼還有臉來……”
“沒錯,要是我是肖管家,一定把他們母子趕出楚府!”
“他那個娘…真是一言難盡。”
“噓~他看過來了,别說了。”
“看過來又怎麼樣?我哪句話說錯了?!”
“别說了,你這不是想讓肖骐更難堪麼……”
“哼,這種人,看多一眼我都現眼髒!”
“走吧走吧,他應該是來找肖骐說話的,我們别在這裡了。”
“可是我那紙鸢……”
“不要啦,走走走。”
衆丫鬟散去,隻留覃福生一人站在樹下,慢慢仰起了頭。
肖骐手腳并用順着樹幹往上爬去,待站穩之後,手腳勾着樹幹,接着空出一手向挂在樹杈末端的紙鸢伸去,無奈他伸盡了手,仍然還差半寸距離。
“杏子,我夠不着啊。”肖骐費勁的将身子往外探去,“杏子杏子,我就差一點點就拿到了!”就在手快要碰到紙鸢時,腳下一個打滑,險些栽了下去!
肖骐頓時吓得毛骨悚然,兩手兩腳緊緊抱着樹幹,一身冷汗,“呼~”重重喘了一口氣後,欲要轉變方向繼續與紙鸢鬥智鬥勇,卻聽樹下傳來一聲叫喚。
“肖骐?”
肖骐背脊一僵,緩緩低下頭,目光穿過不算太密的枝葉,正正撞上了那雙清澈明亮的眸子。
“覃福生?你怎麼來了?”
覃福生正好也看見他,見他站得危險,急聲道:“肖骐,你爬那麼高做什麼?!危險!”
肖骐啞聲片響,才用手指了指一個方向,道:“我上來拿紙鸢……”
覃福生退後幾步,果見一枝橫出的樹杈上,挂着一隻色彩豔麗的紙鸢,“你站着别亂動!我來拿!”
肖骐心知肚明自己是取不到了,隻好照着他的話做。
覃福生提氣原地一蹬,輕輕松松上了樹,一模後腰,取下佩劍向前一挑,紙鸢便落到了地上。
肖骐一臉的羨慕之色。
覃福生扭過頭,沖肖骐一笑,道:“我帶你下去?”
肖骐本想要回絕,可礙于他清澈澈的大眼睛,還是點了點頭。
覃福生伸手環上他的腰,帶着他躍下了樹。
二人身貼着身,即使隔着外衣,依然可以感受到彼此逐漸上升的體溫。
落到地面,覃福生一轉眼,便看見他微垂的腦袋,陽光熱烈,恰好打在他的耳垂上,隐隐透着一點粉色。
覃福生看得忘了收手,臉上也燒得厲害,直到感受到懷裡的人微微掙紮,他才回過神,連忙縮了手。
肖骐輕輕一歎,也沒有說謝語,而是直截了當地說出方才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不是說了不要再來找我麼?”
被燒得暈乎的覃福生聽到這句話後立即清醒了過來,兩隻明亮的眼睛透着可憐委屈,直直望着他,求道:“肖骐,對不起,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肖骐撿起紙鸢,一臉平靜道:“福生,我沒有生氣。”
覃福生聽後心裡咯噔一下,肖骐這人就是這麼奇怪,他越是表現出冷靜的樣子,就說明他内心的火已經到達頂峰了。覃福生見過他平時生氣的樣子,但是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心裡一急,又再道歉:“肖骐,對不起,我娘她不是……”
“夠了!”肖骐立即喝止他,“福生,我已經和你說過了,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覃福生雙目一蹬,“不行,我不答應!”
“你不答應又怎麼樣?實話說,我們也沒有很熟吧?”肖骐冷冷道。
一句‘沒有很熟’就把覃福生堵得啞口無言。
肖骐偏了偏視線,提步就走。行到覃福生身旁時,眼睫忽地微微一顫。接着,便停下腳步。
覃福生拽出他的手腕,道:“肖骐,我沒有…”
肖骐怔了怔,偏過頭去看他的側臉。
隻聽覃福生說道:“我從沒有當你是不祥人,對我來說,你就是你,你是我心中……”
“福生,”肖骐放柔了聲音,“有些事情,不單單隻是兩個人的事。”
覃福生道:“可有些事情,明明就是兩個的事,與他人何幹?”
肖骐突然一笑,道:“你能不顧任何的感受,可你能不顧你娘的感受嗎?”
“我……”話到嘴邊,覃福生還是沒能說出口。
肖骐道:“所以,就這樣吧。”
覃福生松了松手,喃喃道:“真的隻有這樣了嗎?”
肖骐道抽回手,道:“是啊,就這樣吧。”
話一說完,肖骐擡步欲走。
覃福生又喚住了他,“肖骐!”
肖骐後背挺得筆直,道:“還有什麼事嗎?”
覃福生來到他身後,拿出攥了許久的花生糖,道:“這個給你。”
肖骐轉過去,看到他手上有些眼熟的油紙,道:“味桂坊的花生糖?”
“嗯,”覃福生道:“方才回來的路上順便買的,我知道你愛吃這個,給你。”
肖骐接過,沖他一笑,道:“謝謝。”
覃福生揚起一個苦澀的微笑:“你對吃的永都這麼熱情。”
肖骐笑而不答,搖搖手上的花生糖,跟着轉身走了。
覃福生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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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輕搖,明明昧昧。
蘇青在苑裡走了幾圈,覺得無趣,又再回屋。
“肖骐?”
一進去屋裡,不見肖骐人影,喃道:“人呢?剛才在苑裡的時候沒有看見他走出來過啊?”
蘇青在屋裡尋了一圈,還是沒做看見他的人影,遂唉聲道:“我有這麼可怕麼?”
不過想想,可怕的并不是他,而是蔣青。這也不能怪他們害怕蔣青,誰讓他初次見面就把楚燿弄進詭境,還要搶奪他的身體,這要是換作是他,他也讨厭死蔣青了。
唉。
這也是他這次來金陵的主要原因,至于次要原因……
算了算了,不想了。
蘇青在屋裡找不到肖骐,于是便向外面走去,出了房門,還沒走兩步,就瞥見回廊圓柱後有半截身影,冷不丁吓了一跳。
待平複心情後,才覺自己可笑,“我一個鬼,我怕什麼?”
喃完這句,他提步轉向回廊,走到身影後,猛一探頭,“肖骐?”
他什麼時候跑這裡來了?這是睡着了?
這樣也好,睡着了敵意就沒那麼大了。
蘇青往前一步,站在他面前,仔細打量起他來,隻見他額前覆着薄汗,眉毛擰着,眼窩處有淡淡青黑,兩片唇緊緊抿着,似乎是很不好受的樣子。
這是做噩夢了?
“肖骐?”
蘇青嘗試地叫了一聲,見他沒有反應,又再叫了一句:“肖骐!”
可能是聲音大了,肖骐終于有了反應,擡起右手重重一揮!
蘇青下意識往後一避,“呼~吓死了吓死了~這怎麼還動起手了呢?”
話剛說完,肖骐兩隻手都擡了起來,開始亂揮,看樣子像是在驅趕什麼似的。
蘇青擔心他傷着自己,轉了一個位置,貼到他耳邊冷氣一吹,幽幽道:“肖骐~~~~”
“啊!”
肖骐猛地驚醒,一身冷汗。
蘇青:“呀~你醒啦?”
肖骐心一提,轉過頭,怒瞪道:“你貼我這麼近想做什麼?”
蘇青見他宛如一隻炸毛的貓,随時就要撲上來給他兩爪,于是趕緊解釋道:“你剛才做噩夢了,我好心叫你起來,做什麼這麼兇?”
“噩夢?”肖骐緩了緩臉色,“我睡着了嗎?”
蘇青道:“是啊是啊,睡得可沉了,叫了好幾次都沒叫醒你。”
“哦,”肖骐語氣軟了下來,“那謝謝你了。”
“不客氣。”蘇青往他旁邊一坐,道:“你剛才都夢見什麼了?臉色好難看。”
肖骐:“被你一吓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