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清明。
場景一:
楚府,偏院。
楚黎夢催促:“快點啊,放這麼明顯做甚?你當他瞎嗎!”
楚燿踢飛腳下枯葉,黑臉道:“你能不能一次說清楚了!”
楚黎夢叉腰:“有點腦子的都不會這麼放!”
楚燿暴怒:“你是不是找死?!”
肖骐趕緊把兩人分開:“哎呀,别吵了别吵了。二郎,你去那邊休息,我來弄就行了。”
楚燿丢下手裡捧着的枯葉,轉身去了樹下乘涼。
肖骐将十幾塊甘蕉皮放在楚黎夢指定位置,再把枯葉疊放上去,粗略一看,隻見一地葉子,不見葉下藏匿的暗險。
布置好後,再道:“二小姐,這樣可以了吧?”
楚黎夢檢查一番,指了指路沿邊邊道:“那裡也灑上葉子,不然顯得太突兀了。”
“對哦,”肖骐哒哒跑去又捧了一捧樹葉把露出來的地方補上,這下堪稱完美。
楚黎夢看着一路的枯枝殘葉,滿意道:“這下好了。走吧。”
肖骐走了幾步,回頭再看一眼,忽然有些忐忑:“這樣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明顯了?”
楚黎夢:“怎麼會?現在入秋了,掉樹葉不是正常的嗎?”
看了這一地的落葉,肖骐有些遲疑道:“我怎麼覺得不太正常?”
楚黎夢道:“正常的,你不要多想。”
楚燿在樹下聽了一耳,道:“能有多正常?你看府上有哪處地方是滿地葉子的?肖管家看了早跳雷了。”
聽楚燿這一說,肖骐終于覺得哪裡不對了,“是啊,搞得這麼亂,要是我爹看到了肯定要打死我的!”
楚黎夢歎氣:“肖管家不會看見的!等完事之後我就馬上叫人來清理!”
肖骐陷入深思,最後還是被楚黎夢那句‘重振雄風’給說服,于是咬咬牙,把最後一點手尾處理了。
正弄完,蘇青從旮旯處竄出來,大聲道:“千面公子來了!”
肖骐一個顫抖,險些踩中腳下的蕉皮。
楚黎夢在身後托了他一把,道:“小心點啊。”
肖骐驚魂未定:“千面來了!我們趕緊離開!”
楚黎夢往來處看了看,道:“還沒見人影啊?”
楚燿也道:“别磨蹭了,快點!就來了!”
楚黎夢奇上加奇:“我怎麼沒看見有人?”
楚燿:“等你看見就遲了!”
楚黎夢還在左右顧望,就被楚燿和肖骐推着躲了起來,蘇青也跟着躲在身後。
剛藏好身,果然就見千面正從前方信步走來。
楚黎夢眸光變幻,隻覺身子忽地一冷,心生異感。
千面慢悠悠走着,時不時在池邊停一停,看一看。
池中荷葉碧綠,攜着粉豔豔的荷花,在風中搖蕩着熱情如火的身姿,眼花缭亂。
偶有幾隻錦鯉從水下遊過,嬉戲于荷葉間,想來是快樂無比。
風吹過,淡淡的芬香萦繞在鼻息間,清新舒暢。
搖動的荷瓣上,數隻彩蝶你追我趕,翩翩起舞,好不悠哉。
再往前走,是一排垂柳,柳葉青青,垂在水面上,撥動着平靜池水,激起一層一層漣漪向外擴去,無休無止。
這樣的好天氣,這樣的好景色。
千面迫不及待想要邀肖骐同來賞看。
如此一想,腳步不由加快,嘴角也微微一揚。
不知他回來沒有呢?
昨晚睡前,肖骐特地和他說今早要和楚燿出門辦事,可能要響午才回來,擡頭看一看日頭,應該回來了吧?
想到等下就能見到他人,心裡一甜,笑意更濃。
已經許久沒有試過這樣開心了。
他知道暗慕一個人的滋味,酸中帶愁,苦中帶甜,時時不由自主的悲傷。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愛就是這樣。
直到與肖骐相互坦露心聲之後,他才清楚知道,愛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
愛戀一個人的滋味,是甜中帶酥,笑中帶蜜,一想起他,嘴角不自覺便要上揚。
幸好,他們沒有彼此錯過。
池中荷花搖擺如紅粉水浪,一點一點浸染了他雀躍的心。
想要立刻見到他。
不再停留,千面跨步朝前。忽地,他腳步一頓,擰着眉看着面前的一堆落葉。
從他來了楚府,這條路他每日都要走上幾遍,從來都是幹淨整潔,不像現在,滿地狼藉。
據他所知,肖管家對府上的除塵管理極為嚴格,甚至做到了十步不落塵的地步。他為此還特地創立了灑掃史,負責檢查各院清潔,但凡發現有髒污之處沒有清理,那麼整院服侍的仆役和婢女都要扣減月銀,久而久之,下人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隻要看到一點髒污,立馬就要着手處理。
可眼前這堆枯葉……
千面左右掃了兩眼,不見他人,心道:“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疑惑一會,抛去雜念,提步繼續前行。
腳踩過枯葉,有咔哧咔哧脆響。
繼續前行,一步,兩步,三步……
忽地,腳下踩到一異物,軟軟的,滑滑的,不待他多想,身子已然搖晃。
就在這時,一道灰影從側方竄了出來,并大聲道:“小心!”
千面眼眸一動,晃着身子擰頭朝聲音處看去。
便見肖骐大張雙臂,如風般沖了過來。
千面心頭一惑,道:“肖骐?”
才剛叫出他的名字,就見他面色一僵,瞳孔放大,整個身子往後倒去!
變化隻在一瞬之間!
肖骐隻覺整個身子騰飛而起,耳邊呼嘯的風像是在嘲諷無用的他。
千鈞之際,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托住他的腰肢。
心驚過後,擡眼一看,竟是千面!
肖骐察覺到二人奇怪的姿勢,嘴巴微張,說不出話來。
千面手下一緊,把懷裡的人往前帶了帶,道:“肖骐?有沒有事?”
肖骐心道:“有事,有大事!”
千面:“肖骐?”
肖骐暗暗懊悔:“剛才就不應該跑那麼快!悔啊~”
千面:“說話。”
肖骐回過神,道:“沒,沒事。”
千面扶他站好,問:“你剛才怎麼從那邊竄出來?一直在哪裡?”
肖骐深怕穿幫,連連搖頭:“沒,我也是剛路過,走着有點熱,就到樹下乘乘涼。”
千面往樹那邊看了一眼,道:“早上去哪了?”
肖骐含糊兩句敷衍過去,遂道:“我還沒吃飯呢,我們出去吃吧?”說着豪爽一句:“我請你!”
千面摸摸他的頭,道:“去哪吃?”
肖骐胸脯一拍,道:“金膳樓。”
千面:“行,那走吧。”
兩人一鬼躲在樹後目送二人離去。
楚黎夢扶額:“肖骐剛才在搞什麼啊……”
楚燿嗤聲:“我就跟你說了不要浪費功夫,這下信了吧?”
蘇青還在為肖骐打氣:“我相信肖骐,他可以的!”
楚燿白他一眼,從樹後繞出來,那兩人已經看不見了,“現在還跟着去?”
“當然跟了!”楚黎夢道:“希望這一次他能找回一點男子氣魄吧。”
楚燿的目光凝在雜葉堆裡,道:“我勸你還是趁早放棄吧~”
場景二:
金陵,金膳樓。
肖骐和千面才邁上金膳樓的台階,一名身着灰衣的堂倌便迎了出來,“二位客官裡面請呐~”說着就要領着二人往大堂空位走去。
肖骐大手一揮,道:“開一間雅間!”
堂倌和千面同時一怔。
肖骐豪氣又道:“要天字間!”
天字間,金膳樓唯有兩間,單單茶水錢就要十兩一位的豪華雅間,平時都是丢空狀态,偶爾才會有一兩個出手闊綽且腦子不清醒的蠢蛋才會開,就連楚燿日常開的雅間也隻是花字間。肖骐突然說要開天字間,吓得堂倌和千面皆是一懼。
沉默片響,堂倌出聲确認道:“客官……您确定要天字間嗎?”
肖骐揚高聲音道:“怎麼,你是覺得我給不起銀子嗎?你們家小唐呢?叫他出來!”
“唐時他今天旬休呢,”新來的堂倌忙堆起笑臉賠禮道歉:“客官您原諒小的眼拙,現在仔細一看,您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貴氣,一看就是大戶貴人,這點小錢對您來說算的了什麼呢。”
肖骐仰着頭道:“那還不快快帶路!”
堂倌躬身請道:“客官這邊請~”
二人對話聲音不大,不過離得近的部分食客還是聽得一清二楚,遂交頭接耳:
“這不是楚惡少身邊的那個肖骐嗎?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錢了?”
“不知道啊,難道是天降橫财?”
“哪裡有那麼多橫财!我猜是楚惡少賞的吧?他平時幫助楚惡少做了那麼壞事,獎賞想必不少。”
“楚惡少會這麼大方?那可是天字間,楚惡少都沒開過幾回!”
“我記得上次開天字間的還是微服出巡的聖上!”
“他不是要死了吧?想臨死前享一把福?”
“誰知道呢?可能腦子壞掉了吧?”
“話說他身邊那個男子生得好俊哦。”
“那位好像是楚府的貴客!我見了他好幾回了!看看他身上穿的那身衣服,一看就是上等錦緞!”
“肖骐這是攀上新的貴人了?”
“不會吧?”
“怎麼不會,你看他的剛才看肖骐的那眼神,啧啧啧~我看了都酥掉一層皮了。”
“哦…他們是那種關系?”
“誰知道呢?”
“肖骐這是賣身求财啊?”
“我要是能求到這麼多财,我也賣身!”
“就你這身段,做夢去吧你!”
衆人議論間,肖骐和千面已在天字間坐下,喝上了上等春芽尖。
千面隻淺嘗一口,便道:“果真是好茶。”
肖骐馬上就幫他添滿,“好喝就多喝點。”心裡卻止不住肉疼,錢啊錢啊,都是我的血汗錢啊~
千面笑盈盈一口飲盡,放下茶盞,道:“今天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要慶祝的事?”
肖骐掩去心虛,道:“沒,以前總是你請我吃飯,今天就想請你一次。”順便找回我的男子氣概!
千面一笑,“你我還需這樣客氣?”
肖骐點頭:“禮尚往來還是要的。”
千面也不客氣了,道:“那我可要點貴的了。”
“大膽點!”肖骐喚來堂倌,一拍桌子,道:“你們店裡最貴的,每樣都給我來一樣!”
堂倌咧着笑臉下去了。
二刻左右,一樣接一樣的珍馐一一上桌。
肖骐那叫一個心痛呐!
期間有一名身着褐衣的堂倌進來對着肖骐擠眉弄眼詢問是否需要服侍,肖骐心裡隻有苦楚,便把他打發出去了。
待菜肴上全,肖骐咬咬牙,又再道:“歌舞安排!”
是了,聽着旖旎樂曲,三名舞姬扭着水蛇腰開始起舞。
肖骐看得目瞪口呆,千面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
一舞舞畢,歌舞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