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也讓他吸取教訓,後來殺人養成了習慣,最後必要再補兩刀,一刀插胸口,一刀割喉嚨。
離京六年,崔府的格局絲毫未變,黑衣影衛腳尖輕點,幾個縱跳在屋頂翻過,接觸瓦片時連一絲聲響都未發出。主人院裡燈火通明,門口候着守夜的仆從,眼觀鼻鼻觀心。
影衛閃身進了崔熒的卧房,裡頭燃着香爐,絲絲缭缭的香氣往人鼻子裡鑽。
裡間簾子裡沒有人,崔侯爺三更半夜竟不在床上睡覺。影衛小心仔細地查看房間各處,懷裡揣着兩包藥粉,思量再三,掏出一包粉末撒在了花瓶裡插着的新鮮百合花蕊上。
崔侯爺喜歡在卧房裡插花,擺放綠植盆栽,想來時常飼弄。
影衛毫不留情地撒了一整包,停頓片刻後,細緻抹除一些,繼而又弄到了窗台邊的花盆裡。
這兩包藥粉是出門前在庫房拿的,守庫房的老頭耷拉着眼皮打瞌睡,不等影衛開口索要就随手從藥櫃子一薅,看都沒看打發了這冷面殺神了事,省得見到這雙看死物般的眼睛,就覺得自己脖子要濺血。
影衛沒猶豫,過手的藥物很多,好的歹的,憑經驗就知道一包外用的,一包内服的。
至于是什麼藥效,待人用上了,自然就清楚了。
“慢着些,侯爺打前頭回來了,這羹湯先擱桌上晾會兒。”院裡傳來老婦人的聲音,緊跟着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位老媽子領着個小哥兒提了食盒進屋。
影衛隐在簾子後頭看了一眼,老媽子絮絮叨叨說了些話,許是那位小哥兒路上犯了點錯,垂着腦袋聽訓。
食盒裡是一盅羹湯,白瓷做的湯盅,熱氣騰騰,遠遠看着都燙口。另有兩碟清爽小菜,兩碟軟糯香甜的點心,整整齊齊擺在外間桌子上。
很快二人出了屋,影衛将懷裡的藥粉盡數下在這一桌夜宵裡。至此,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小半。
三殿下有個習慣,喜歡搞這些小偷小摸的小動作,除了十二年前那次暗殺未遂外,他對崔熒這個多年來的死對頭,向來沒什麼趕盡殺絕的大手段。
但每次小動作,他都要聽崔侯爺倒了黴才痛快。于是影衛下了藥還不算完,還得扒在房頂,等着崔侯爺上當出糗,甚至得瞧仔細了,好回去同主人彙報。
半刻鐘後,那位權傾朝野的朝廷重臣徐徐歸來,褪去華服隻着一身青衫,頭發由一支素玉簪子簪着,身上不挂配飾,身形颀長而單薄,一雙狐狸眼平靜地收斂着,讓人看不出半點酷吏佞臣的奸惡模樣。
三十而立,還像個不谙世事的玉面書生,好一副文弱純良的假皮相。
崔侯爺身旁跟着一個五大三粗的黑衣男子,男子稍後半步,颔首說着話:“今日這一腳,可傷得不輕,侯爺怕得養許多日才好,每日拿藥揉了,許是說話咳嗽都疼。”
崔熒不置一詞,隻問道:“查到那個侍女了麼?”
“查過了,鄭三娘子這些年鮮少留在浩京,身邊的侍女就四個,沒有會武的。”
“所以?”崔熒不太滿意。
男子硬着頭皮繼續:“鄭國公府也沒有這号人,不過三殿下近日接了樁官眷受害的案子,随京兆府連日奔波,今兒下晌向聖人複命,想來是三殿下派去的人。”
崔熒輕笑一聲:“是他的人,那我也非要不可。”
黑衣男子默然片刻,又道:“三殿下去北境六年,掌軍權六年,甫一回京就辦好了兩件差事,跟從前大不一樣了。這六年,隻怕暗中培植了不少勢力,或許這人是從北境帶回來的,也說不定。”
這麼高強的武力,黑衣男子事實上心中隐有猜測,莫非是打小養的影衛?
隻是影衛命賤,他不好在侯爺興緻高的時候提,更何況今日還被那人不由分說地踹了一腳。對于睚眦必報的崔侯爺,這一腳隻怕狠狠記在心裡的。
但凡那人落在侯爺手裡,就别想逃出生天,更别想落半點好了。
“不管是哪裡來的,掘地三尺也得找出來。”崔熒說話聲音很溫和,卻帶着勢在必得的瘋狂。
黑衣男子應是。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口中談論的那個非要不可的人,就趴在不遠處的房頂上。隔着幾片瓦的距離,黑黢黢地趴着,與夜色融為一體,面無表情地聽完了他們所有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