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傾朝野的崔侯爺,向來不是什麼謙謙君子,仗着女皇待相甯公的那一點子情分,在整個浩京城嚣張肆意。但凡不是過分到忤逆聖意,甭管鬧了多大的事,女皇都肯護着他。
若非他真不是女皇肚皮裡生出來的,旁人還以為他是女皇親兒子,不,甚至女皇待他,比親兒子還更寵信。
這麼個人吧,幼年坎坷受盡侮辱折磨,長大了就心狠手辣殘暴惡毒。十來年前執掌錦衣衛,整個浩京城血流成河,他以一己之力将那些世家貴族抄了個幹幹淨淨。後來又打起了一些舊臣富商的主意,女皇要建水師造海船,崔侯爺立馬翻案宗挑家底厚的下手,不到十天就幫女皇籌措幾十萬兩白銀。
說不得前兒還在路上打招呼,明兒就帶人上門羁押,不由分說就拉去诏獄審問。進了诏獄就出不來了,極少數能出來的,都不是囫囵個兒了,血肉模糊得連親爹都不敢認。
因此,從那時候起,崔侯爺就有個崔瘋子的名聲,後來又演變成崔閻王。别看這人長了一副溫文爾雅的文人皮囊,實際上會親自拿刀給罪犯削肉剔骨的。十來年過去了,錦衣衛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發指,女皇終于幡然醒悟,将崔侯爺調入了内閣。
進了内閣的崔侯爺,也确實收斂了許多,不抄家殺人了,盡在朝堂上吵架罵人,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總之,整個浩京城,整個大周天下,就沒人看得慣姓崔的。
但看不慣,又幹不掉,就隻能受着。
所以崔侯爺上街,旁人都躲得遠遠的,唯獨今兒運氣不好,撞上了鄭三娘子。
鄭三娘子出身鄭國公府,将門虎女,脾氣硬得很。這些年常不在浩京城,時常跟着三殿下去北境,青梅竹馬定了親,彼此情深義重。
她雖耳聞崔侯爺的名聲,卻從未切身體會過,畢竟鄭國公府是鐵杆女皇黨,崔侯爺在讨女皇歡心這一塊,一直都是很有分寸的。
隻是吧,兩架馬車狹路相逢,崔侯爺從來都是等着人讓路,哪怕是親王遇上他,都得客客氣氣的。誰知今日卻教一個小娘子杠上了,說什麼出城急,自個兒馬車退得遠,侯爺身後就有路口,煩請侯爺行個方便體諒一二。對方是正經公府千金,封了個郡君,還是未來皇子妃,按身份來說,确實不比一個侯爵差多少。
但誰給她的膽,敢讓他崔照意讓路?
崔侯爺連話都懶得回,就堵在路上不走。鄭三娘子急了,心直口快脾氣又犟,隔着簾子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不知哪個詞惹到崔侯爺,崔侯爺親自下車,抽了随行侍衛的佩劍,用劍尖挑了鄭三娘子的車簾子。
鄭三娘子吓了一跳,但仗着有三殿下的影衛在旁,又是大庭廣衆之下,到底不怕崔侯爺真要做些什麼。可惜了,小娘子年輕氣盛,實在不知當年崔閻王的厲害,半句話沒說對,崔閻王就真要動手。
劍尖劃到下巴前,鄭三娘子尖叫一聲,旁邊的小侍女一腳踹飛了崔侯爺。
崔侯爺自從離了掖幽庭,從诏獄爬出來,入了錦衣衛,從此開啟波瀾壯闊血腥狠辣的十餘年,還從未被人沾過一片衣角。
那一腳力道十足,生生将人踹五六步遠。
崔熒差點兒沒能從地上爬起來,還是乙五去扶的。他擡眼看到了那名小侍女,穿着一身素淨白衫,安安靜靜地伴着鄭三娘子。
她的妝容很淡,眉眼間透出一股倔強,好似永遠都不會彎下頭顱。她的眼眸很亮,漆黑如星辰滿夜,但卻沒有一絲情緒,仿佛凡塵俗事皆不能入她的眼。
其實崔熒掀開簾子第一眼就看到她了,很奇怪的一種氣場,明明是個小侍女,卻讓他覺得這個人充滿攻擊性,明明沒有說話,卻讓他覺得這個人一定是沾過血。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内心生出一種強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他要這個人,要她收斂所有的鋒利與淡漠,要她眼眸中染上欲、望,要她為他動七情六欲,或許不要七情六欲,隻是想要對方哭給他看,又或者在他面前無法掩飾地失控。
崔熒很快就意識到,這種強烈的想法到底意味着什麼,人們常說一見鐘情,大概就是此刻他的見色起意。他很清楚,那種很奇怪的氣場出現在一個小侍女身上,到底是什麼。
是這個人,渾身上下都透出一種強大的自控力和秩序感。而自己,卻不懷好意地想要把這些全部破壞掉。
“是你啊。”夜是暗沉沉的,隻有零星幾顆星星。
崔熒看清楚了影衛的臉,那是多麼深刻的一張臉,今兒在大庭廣衆之下才見過的。
“有意思。”他伸手捏住影衛的下巴,拇指摩挲對方的唇角,“是你的話,就更好了,影衛嘛,經得起折騰,更耐造。”
崔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唇角越彎越深,雙眸染上些許瘋狂的色彩,夜間燈火照耀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間,猶如惡鬼重生,一恍惚,又驚覺像是狐狸成了精。
“這藥效是多久?”崔熒随口問甲四。
甲四回答道:“約莫一兩個時辰。”
他的話未說完,崔熒已然攤開手心,甲四連忙解下袖箭袋子遞給崔熒。
“侯爺,這藥若用量多了,對心肺會有損傷。”甲四好心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