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選擇了一處地方,徒手挖出一個土坑,将女人的屍體放置其中,再慢慢壘起土包,親自替木蘭埋了一座墳。
“他是喜歡這個女人麼?”癸五好奇地問。
甲四搖了搖頭,心裡也沒個準兒。
隻見影衛蹲在墳前,默默垂着腦袋,得有一刻鐘的時間,保持着同一個姿态,一動不動。
“你還好麼?”甲四等了又等,到底沒忍住現身。
這人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一路走來耗費精力,那麼重的傷,還抱了一具屍體,眼下已是強弩之末。
影衛對他的出現并不驚訝,他微微擡起視線,看了對方一眼,又很快垂落在地面。
甲四也蹲了下來,靜靜地看着影衛的側臉,猶疑地問:“你,是哭了麼?”
李默沒有應答,隻輕輕的一聲歎息,微不可聞地落在淩晨的山林中。
他從腰間迅速抽出自己的短刃,徑直向甲四攻去。近距離的殺招,極少有人能躲過影衛的刀。但淩空一聲,癸五射出了袖箭,從後背插進了影衛的身體裡。影衛失力,倒在地面上,土腥味和腐葉味萦繞在鼻間,他無力地阖上了雙眼。
甲四摸了摸脖子,鮮血流了出來,好在傷得不深,還不至于丢了性命。
“這人真是個硬茬。”甲四問癸五,“你從哪兒拿的這東西?”
“從你藥房順手拿的,是你研制的新藥?”癸五無所謂地聳肩,“綁回去麼?”
甲四簡單檢查了一下李默的身體,發現對方的身體滾燙,還發着高燒,隻覺得心累:“真會折騰,侯爺怎麼看上了這麼個人?”
“長得好看呗。”癸五打量着影衛的眉眼,又示意那座新墳,“挖開看看嗎?”
“我方才就近看過了,鎖骨有穿刺傷痕,鎮北侯慣用手段,是三皇子的影衛。”甲四掏了兩顆保命的藥喂到李默嘴裡,“要是挖了墳,他醒來不知要鬧出什麼,罷了,麻煩點,找乙三去查。”
“哦。”癸五伸出手指戳了戳影衛的臉,“挺軟的,還以為是硬邦邦的。”
甲四皺眉揮開癸五的手,“這是侯爺的人,你别對他動手動腳。”
癸五無趣地站起身,“那這人帶回去嗎?若是将人帶回去,隻怕耽誤侯爺今晚殺人放火,不帶回去,荒郊野嶺他活得成麼?”
“這還用說。”甲四毫不猶豫地将影衛往肩上一扛,隻覺得對方身體輕得過分,“再是殺人放火,也不耽誤侯爺忙裡偷閑,玩弄他心愛的寵物。”
二人帶着影衛回崔侯府,天光大亮,崔熒不在府裡,一早就被女皇召進了宮。及至入夜,才教人從宮裡擡回來,被女皇賞了幾闆子。這縱火大燒公主府的罪行,就這麼不痛不癢地揭過了。
“母皇就這麼疼那姓崔的!偏袒得簡直沒邊了!”三皇子李佑慈恨得牙根直癢,“逼死三品官員,謀殺皇嗣,咱們苦心籌謀,竟隻是一通闆子了事,還隻打了幾下就沒了,真是讓人窩火!”
他恨不過,回頭去看大公主李令淑,見對方冷着臉,便讨好道:“阿姐昨夜受驚了。”
李令淑冷笑,深呼一口氣,埋怨道:“還不是為了你,若非幫你,我何苦再去招惹他?如今半個府宅都沒了,連個住處都沒有。”
“弟弟那處,阿姐當自個兒地方便是,作甚來老二這兒窩着?”李佑慈往門口望了一眼,他的影衛守在外面。
這是二皇子府,姐弟倆從宮裡出來,各自帶着怒氣便沒尋個妥帖地方,直奔了大公主臨時安置的院子。二皇子李重華從善如流地簡單招待幾句,便再也沒來打擾。
“昨夜匆忙,二弟離得最近,隻好在此處了。”李令淑淡淡說道,“左右母皇将清漪園賞給我住,這兩日收拾一下搬過去便是。”
“如此也好。”李佑慈似放下了擔憂,“趙侍郎一直得阿姐歡心,阿姐也肯舍得他死。”
“一個男人罷了,有什麼舍不得的?”李令淑語氣毫不在意,“反倒是你,一個女人都降不住。若六弟與鄭薇的婚事成了,你到時還有沒有未婚妻都很難說。”
“阿芸心裡有我。”李佑慈笃定道,“阿姐毋需擔心,我自有辦法不教那二人事成。”
李令淑輕嗤一聲,又說到崔熒,“倒有一事,我試探出幾分意思,或許能挖出崔照意的一絲弱點。”
“那日鄭家馬車風波,我便看崔照意不同尋常,原以為他看上了鄭芸,不曾想……”
李令淑笑了笑,李佑慈心中一緊,“他竟敢肖想阿芸?我非殺了他不可!”
“倒也不是,他昨晚親口承認,他喜歡的是一個男人。”李令淑引出一點線頭,剩下的就由旁人去抽絲剝繭順藤摸瓜了,反正不費她的力氣,也不髒她的手。
“應當是與那日的事有關。”精緻華麗的女人循循善誘。
李佑慈愣了愣,倏然想到那日馬車上,除了他的未婚妻,确實還有一個男人。
他的影衛,山茶。
李佑慈頓時肅然,迅速向李令淑告辭,李令淑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撫着腕間的翡翠玉镯,幽幽地歎息。
沒一會兒,二皇子李重華進門來,給李令淑泡了一壺常用的荷花茶,親自斟了遞給對方,“阿姐,你受累了。”
“三弟是個莽撞性子,教他去同崔侯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李重華站到李令淑身後,娴熟地幫她揉肩捏背。
“但他有鎮北侯鼎力相助,若非要他的影衛出手,我也不至于替他再去招惹崔熒。”李令淑咬牙恨聲,“這崔狗,真真是可惡至極!”
“倘若相甯公和五妹妹還在世,這局也就不難破了。可惜人都死了,死去的白月光隻會愈發讓人垂憐,誰又抵得過那道白月光的影子呢?除非……”李令淑眼裡閃過狠意,“護着他的人,也不在了。”
李重華沒有搭話,隻說道:“崔侯的确難啃,但趙知誠就這麼死了,實在是太可惜。”
李令淑揉了揉眉心,無意間洩露出一絲疲憊,“崔熒查到了他妹妹和那個孩子,他遲早得吐口。左右大明王佛堂還在修,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