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陽光還算不錯,明媚卻不刺眼,暖洋洋地灑在人身上,照得那影衛像是鍍了一層金光。這是第五日了,李默站在院子裡,遠遠地觀察隔壁崔侯爺的動靜。
崔侯爺每日都閑适得很,飼弄飼弄花草,或是研究香料,在院子裡品茶,拉着護衛隊的人下棋,嫌棄甲四丁一等人棋臭,隻好自個兒鑽研棋譜。前一日,他覺得府裡的鳥兒叫得不好聽,親自提着劍去把那隻鳥剁了。下半晌,又讓甲十三從外頭領了兩個伶人過來唱曲兒,咿咿呀呀到入夜。結果崔侯爺搭着毯子在搖椅上睡着了。
那倆伶人不知不覺将嗓子唱啞了,連話都說不出來,李默也在隔壁聽了許久未曾入眠。
瞧崔侯爺這樣子,似乎就甘于宅院,做個富貴閑散人了。至于那五日之約,對方愣是半點沒想起來。
“你在這兒看什麼?”癸五提着食盒進來,“這是餘媽媽給你做的藥羹,補身子的,一天三大碗,教我務必盯着你喝了。”
李默垂眸,視線落在那食盒上,眉目未動,但眼神中卻帶着一絲隐約的抗拒。
餘媽媽不擅長做這樣的菜式,所謂藥羹就是将甲四開的方子,混亂炖在一起,各種味道都有,顔色黑乎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毒物。三大碗,還不如教他直接喝三碗苦藥汁,他還能吃得下去些。
但這樣的話,他向來是不會說的。
他與崔侯爺做了約定,隻想着早些離開此處,至于吃什麼喝什麼,不是他一個囚犯能做主的。
“多謝。”李默淡聲道。
癸五順着李默方才的視線,又看了過去,看到了隔壁蒼梧院,他家侯爺不拘一格的模樣,袖子挽起露出的手腕,脆弱得簡直一折就斷。
“你在看侯爺啊。”癸五好奇道,“你偷偷看侯爺做什麼?莫不是想着什麼時候侍寝?”
李默聞言瞳孔微張,連忙否認:“沒有。”
癸五大大咧咧道:“這有什麼說不得的?侯爺天人之姿,向來是浩京城許多人肖想的對象,旁人若是觊觎侯爺,隻會血濺三尺,但你不一樣嘛。”
李默接過癸五手中的食盒,欲往房間裡走去,癸五攔住他,“你别進屋,你那屋裡藥味重,聞着不舒服,就在院子裡喝吧,我親眼看着。”
她将食盒提到一旁的石桌上,打開露出那一甕砂鍋,滿滿一鍋的黑糊糊,又拿來碗親手舀出,一邊舀一邊說話:“你在侯爺心裡是不一樣的,我偷偷聽說,你們倆還是青梅竹馬,此事可當真?”
李默不明所以,接過那碗黑糊糊一飲而盡,今日的味道與昨日不大一樣,還是同一個方子麼?
“你若是肖想侯爺,便去遞個話兒就是了,左右你住在綠華院,又會功夫,半夜爬個床,難不成侯爺舍得将你踹下床?”癸五出了個馊主意,隻見李默漆黑的眼珠子一轉,似是聽了進去般。
恰這時,甲四進院兒來,按時辰給李默診脈,聽到這番話震得太陽穴直跳。
“癸五,你說什麼呢?”他打斷癸五的話,“背後議論侯爺,你想領罰了不成?”
癸五撇了撇嘴角,“侯爺聽見了也不會說什麼,他最護短,隻在外頭跋扈,你休要吓唬我。”
甲四拿她沒辦法,隻得眼神警告,“你不許再說了。”
幾句話的時間,李默将剩餘的兩碗藥羹直接幹完,捂着胸口暗自呼了口氣。
甲四往那砂鍋裡一瞧,臉頓時比砂鍋還黑,不高興道:“餘媽媽不會做,便交給竈上其他人,我這傳了幾代人的良方,藥房裡價值千金的珍藥,全教她糟蹋了。”
他心疼得眼裡要旋出淚花,李默低頭看了看碗,又看了看砂鍋,那鍋底還糊着一層。這價值千金的珍藥,他若是浪費了,實屬不該。可也确實飲不下了,猶豫一瞬,到底擱了碗,沒有任何動作。
畢竟崔侯爺拿無數珍藥,喂他一個毫無用處的階下囚,想來家底深厚,浪費些許也不妨事吧。
癸五冷哼,同甲四嗆聲:“餘媽媽說了,先拿這厮練練手,等日後廚藝大漲,再為侯爺做藥羹。”
“她老人家還有這等志向?”甲四示意李默伸手,“來,我把脈再看看,待會兒替你換藥。”
李默從善如流地坐在石凳上,伸出手腕讓甲四診斷,片刻後,甲四道:“你的傷該卧床靜養,不應随意走動牽扯傷勢,否則容易留下病根兒。”
“還有,她的話你不要聽,也不要放在心上。”甲四叮囑道,“侯爺容了你時日,說到底是憐惜你,五日十五日的,又有什麼不同?”
“于我是不同的。”李默道出真實想法,他對甲四熟稔些,畢竟木蘭死的那夜,對方帶着藥趕了過來。
“你還想走?”甲四明知道答案,卻還是要問,“三殿下不管你死活,你若留在臭水巷,信不信已然撐不到今日?我們這些人雖不及你的身手,這點我承認,但好歹也不是吃素的,你有幾分活頭,自你逃走那夜我就心裡有數。”
李默不做聲,低垂着眼眸,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愈發顯得皮膚似玉一般。
“我聽聞鎮北侯訓練影衛極為殘忍,還會用一種蠱毒控制,你若是因此受控于三殿下,我願嘗試為你解毒。”
李默仍舊沉默,過了許久,他開口:“你可知崔侯從前,喜歡什麼樣的人?”
甲四愣了下,待說些什麼,又聽這影衛聲音極輕:“我好提前做些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