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獻整張小臉蠟黃,像是多日未進食了般,哆哆嗦嗦的,雙眼直直盯着甯安,而甯安,趑趄中途,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方才問了元夕,元獻天生膽小,尤其懼怕死屍血紅,讓元獻成為案發第一人,到底是巧合,或是計劃的一環。
“元獻……”
“我……我不知道……不要問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元獻的腦袋就跟撥浪鼓似的,倏地驚恐的叫出聲,聲音尖銳到幾欲震碎甯安的耳膜。
門口兩人“嘭”的一聲撞了進來,連拖帶拽的将甯安架了出去,然後忙不疊的挂上了一枚長圓銅鎖。
這一切發生的過于突然,甯安正欲開口,門後開始發起不規則的砸門聲,銅鎖左右搖擺,就像一塊印度飛餅,随時感覺就要飛出去。
一直搭腔的弟子此刻面露難色,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輕聲道,“已經瘋魔了,甯公子還是改日再來吧!”
“你認識我?”甯安負手立于一旁,“我換個說法,其實,你們都認識我?而且,不是普通的相識而已……”
兩人忽的對視,目光立刻如彈簧般跳開,甯安粲然一笑,左右望了望,“不如……展開說說?”
“放心,不會透露是你們洩的密。”
不說話的那人又把目光掃了回來,兩人對視颔首,另一人伸出右手,指向院中的一棵老樹,“甯公子,這邊請!”
“我叫全泛,‘扁舟泛江’的‘泛’,他叫全利,就‘名利’那個‘利’,他不會說話,幾年前遇到一夥山匪,把他舌頭給割了下了酒。”
“啊?”甯安皺皺眉頭,他原以為全利這人隻是不愛說話。
“那日岚言師兄和幾位師弟提審你,我倆當時就像這樣,站門口守着。”
“然後呢?”
全泛尴尬的笑了笑,“我兄弟倆隻是奉命行事,甯公子莫要介懷,遷怒于我倆。”
“不怪你們,接着說。”
“其實……封公子當時就站在旁邊,甯公子前腳剛被拉進去,封公子後腳便到了,然後……”
“我倆還擔心免不得要與其大打出手,哪知他隻是站在那裡,無一絲緊張同慌惶,隻是告知我二人,‘趁着現在他心情好,趕緊散了,不然直接廢了我倆的手腳做人彘’,我倆吓得屁滾尿流,但又想知道他到底要作甚,就窩在一處牆角,朝那裡勾着看。
他在門前踱步,依舊沒有那種打算救人的急切心情,就在我倆等得都要困乏了,全虞師弟忽的沖了出來,拿着劍便朝他頭上砍去,可連他的頭發都沒碰到,直接被震了出去。
全虞一點便宜沒占到,被打了個半死,再後來,就變成他拖着全虞,朝着門口的台階扔了下去,我倆一看,這打也打不過,要不要去叫人前來,就在我躊躇之時,全利暗戳戳的把石門給關了。”
全泛講了這麼長的故事,無非就想告訴甯安一個事實,封紫宸并未誠心救他,他在等時機,等一個甯安能對他感恩戴德的時機。
但封紫宸沒想到,這兩人的骨頭比想象中的還要軟。
起初,甯安還打算扮豬吃老虎威脅一番,如果他們不肯說的話。
結果根本沒派上用場。
這兄弟倆的另一特點便是,特别好事。
甯安離開前,全泛還語重心長道,此人城府頗深,期君遠離,長期以往,恐有性命之虞雲雲。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封紫宸才出現,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甯安面前的瓷杯就朝嘴裡灌,然後滿足的舒了口氣,把腚壓在了旁邊的方凳上。
甯安蹙眉,略顯不悅,但此刻也沒功夫和他斤斤計較,隻好冷着臉問他又去了哪裡。
封紫宸坐沒坐樣,一手壓住桌沿,開始左左右右的旋轉,玩了一會兒,又覺得無甚趣味,重又坐好,“那盜賊,昨夜又出現了。”
“少了什麼?”甯安放下碗筷,凝神靜聽。
封紫宸搖搖頭,“不知,此人就在元竹身死的那屋裡,翻箱倒櫃。”
“後察覺有人,又同那日一般,消失了。”
“然,在下查到一件事,小安必生興緻,”封紫宸故弄玄虛,壓低了聲音道,“元竹死前接觸過三人,元夕,全虞,還有一個,你猜猜是誰?”
甯安思考了番,試探性的問了句,“這有些為難我了,難不成是岚言?”
“是元獻!”封紫宸顯然對甯安的态度很滿意,繼續說道,“有弟子透露,那晚他們倆不知在相商何事,避開了其他人。”
“封紫宸,你說,元獻有可能是裝瘋賣傻嗎?”甯安被迸發出來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不是沒有見過元獻,而且覺得他的反應很真實,并沒什麼演繹成分。
“所以我們待會還得去看看元獻。”
“還?”甯安滿臉疑惑,“你也去過了?”
封紫宸四處瞥了瞥,“在你之前去過了,不過在下沒進去。”
“你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去的?”
封紫宸挑眉,“正欲拂曉……”
甯安眯了眯眼睛,雙手環抱,靜靜的看着他表演,“哦,是嗎?”
封紫宸那張蒼白的臉依舊無什麼情緒波動,但左耳卻以肉眼所見的速度紅了,從袖中掏出一把折扇,莫名的扇了扇。
扇面上還挂着噴濺式的鮮紅,格外刺眼,甯安似是在哪裡見過,但又想不出來。
“在下還未進食,加副碗筷,小安介意否?”
“去廚房端去,我這就一人份,還要搶食不成?”甯安将碗筷護在身前,眉頭緊鎖。
合好折扇,封紫宸晃了晃,“好好好,在下不搶便是了~~~”
元獻顯然沒有料到甯安又來,驚慌失措的熊爬至牆角,整張腦袋就快要埋進陰影裡,哆哆嗦嗦的哼哼唧唧,“你……你怎麼又來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知道我要問什麼?”
“我……我不知道……”
“這不挺對答如流的?”封紫宸輕笑一聲,歪在一旁,“你若不說,在下便送你去閻王殿,同你那好師弟團聚。”
“你不要吓他……”甯安轉身警告道,封紫宸立馬做出鎖好嘴的姿勢,換條腿屈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元獻矮在深處,無論甯安如何安撫,此人翻來覆去便是這幾句話,顯然油鹽不進,再耗下去也不是辦法。
門口守着的全泛和全利,凝神屏息,如兩頭石獅子,一動不動,待甯安走出幾步去,身後傳來大呼氣聲。
“瞧你把别人吓得……”甯安回頭望了望,苦笑了聲。
封紫宸順着目光望去,視線同兩人正好對上,封紫宸似笑非笑的說了句,“亂世洪流,弱肉強食,令人心生恐懼,則為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