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甯安醒來,已是半夜。
許是他靠着石牆,睡着後一下子歪到地上,就這麼醒了。
甯安眯着眼睛打哈欠,眼角似被什麼牽着了,偏過頭來看,這一看,倒是渾身發毛。
如金鍍的雙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吳慶雲食指抵着唇來了句“噓”,另一手指着牢房外如雷的鼾聲,示意甯安小點聲。
吳慶雲正雙腿盤膝坐着,兩手自如的搭在大腿内測,朝甯安揚了揚下巴,“你沒殺她你怎麼也會在這裡?”
甯安眯了眯雙眼,不作答。
“我方才就在想,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原來是喜兒的又一個相好。”
甯安皺皺眉頭,“吳公子誤會了,我同喜兒姑娘是初次見面,何來相好一說?”
“呵,說到底,這些女人,骨子裡還是好風流。”
“……”
“罷了罷了,說這些又有何用?她不見了。”
“喜兒不見了?”
“噓!”
一隻酒壺倏地跌落在地,把獄卒吓得抖了一個激靈,“誰?是誰?”
甯安立刻閉眼,佯裝熟睡。
四處查看了一番,獄卒打了個哈欠後再叙周公。
“小點聲!”
吳慶雲收回抻成“大”字的四肢,餘光一直瞥着外面,“睡到一半發現喜兒不見了,外廳内雖還亮着燈,也就一兩桌還在說話,我不可能一間一間的去找,想着莫不是去出恭,就汲汲回去了。”
“喜兒在嗎?”
“不在,我睡到迷糊時,身邊好像躺下一人,我以為喜兒回來了,便一覺睡了過去。”
“你猜怎麼着?”吳慶雲的臉色開始不自然起來。
“雀兒死了?”
“對,就死在我旁邊,聽到一聲慘叫後,我連忙睜眼,一丫鬟扔掉手中的衣物,沖出門去,在門外高呼‘死人了‘。”
“我這才注意到身邊的人,我當時的身子抖如篩糠,慌得朝床角縮,全是血,全是血……”
“我同她無冤無仇,何故殺她?”
“有人要害我!”吳慶雲神叨叨起來,同白日裡那副樣子重疊。
“誰?”
甯安之所以被抓,估摸着也是因為他同他雀兒打了個照面,多說了幾句話,且他是生面孔,很容易讓人起疑。
“喜兒,我想了想,隻會是她。”
“是喜兒,不會錯……”
“喜兒?這話從何說起?”
“錢姝?那個錢,你知道吧!”
甯安的心裡忽地“咯噔”一下,“錢家失蹤的大小姐?”
“對,就是她,我吳家從小與錢家定了娃娃親,後來被我攪黃了。”
“你做了什麼?”
“我……我那天喝多了,把她貼身丫鬟給……我那天本想找錢姝的,誰承想……”
“後來那丫鬟被……被趕出錢家,被賣到……鳳雙樓了。”
“她就是喜兒?”甯安一怔,“你覺得,如果不是你,她不會堕于勾欄,所以殺害雀兒從而栽贓于你?”
“不然如何解釋?”
“雀兒死狀如何?”
“頸間一刀,下腹部估摸着三刀。”
“刀在現場?”
“公子,若是在了,我殺人這事就會坐實,你也看不到我了。”
吳慶雲這人品性很糟,思緒卻異常清晰。
“如果是喜兒栽贓,那為何不索性做到底?何況,我并不認為一介女流,能拖動一具女屍。”
他愣了愣,慘白的嘴唇翕張,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
甯安不知何時睡着的,醒來後就聽到一些輕重不同的腳步聲從台階上下來,甯安扒到門口,由遠及近,一人垂着腦袋,被兩獄卒撐着朝前走。
經過甯安身邊之時,地上拖出了一條血紅,腥氣撲面而來。
甯安眼見他們将吳慶雲推了進去,一人邊抱怨他嘴硬,邊嫌惡的抖抖身上的血迹。
“别抖了!”
“我家婆娘說這血難洗,回去又要罵了……”
“聽說要全城通緝鳳雙樓的‘喜兒’?”
“可不是?”
看來吳慶雲是全都招了,不知衙門會信他幾分。
一夜過去,衙門想找到喜兒,應該有些難度,說不定早就出了城。
在牢裡待了一天後,甯安忽被告知,他可以走了,甯安還想和吳慶雲說幾句,幾乎是被轟出了牢獄。
趴在馊草上雙目緊閉的吳慶雲,疼得時不時的哀嚎幾聲,卻是留在甯安腦海裡的最後記憶。
暮春時節,依舊早晚寒,甯安兩手互插衣袖,希冀搏點暖意。
居于陰暗之地十二時辰,眼睛适應明亮還需一些時間,甯安覺着刺眼,用右手擋了擋,卻被另一冰冷給攥住。
“手怎麼這麼涼?”
熟悉的聲音響起,甯安松了口氣。
抽回右手,甯安望向眼前的封紫宸,束發金冠,面如月,唇如塗朱,眉宇間滿是關懷。
“得去趟錢宅,不能再耽擱了。”
“好。”封紫宸将搭在右臂上的外衣抻開,給甯安披上之餘還在其頸間系着蝴蝶結,甯安的白眼快翻上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