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
仙人是睡不着了,便伫立門前,過往種種皆重現眼前,竟已三年之久了。
沉寂的空氣裡,一絲風流過的聲音都沒有,可又有初夏時節特有的清冷。
偶有腳下林間傳來的“咕咕”聲,飛鳥振翅而去,松林後的海面靜得如同一幅水墨,與天際相就。
“你來了。”仙人朝旁瞥了一眼,又扭過頭去。
封紫宸負手立于一旁,極目所見,淨山嶺松林也。
“下次要見韋某,便直接來見,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仙人時常換居所,晚輩隻得出此下策。”
“秀葽那丫頭不谙世事,說好聽些,還是韋某徒孫,”仙人蹙眉回頭,“但為何将方處機也給蒸了?”
“仙人不是一眼瞧出來了?”封紫宸輕笑了聲。
“直接将其正法,謹防他日作惡。”
“仙人一向公正嚴明,但若是方處機遺願,不如就遂願,”封紫宸漠然道,“且給個教訓罷了,莫再動那心思,也算是賣給方處機的一個人情。”
“既然想起韋某,莫不是已全部恢複?”
“不全然是。”
“日後打算如何?”仙人似想到了什麼,“關于甯公子……韋某不得不多言幾句。”
“嗯?”
“你所行之事與韋某無關,韋某救你也不過是吾之仁心及善意。”
“多謝仙人救命之恩。”封紫宸拱拳作揖。
“如何掉入陷阱,期能謹記,莫再重蹈覆轍。”
“謹遵仙人教誨。”封紫宸再次作揖。
封紫宸剛走兩步,又被仙人叫住,“你今日隻為見我?”
封紫宸輕輕提起嘴角,“有些事情,隻有仙人親口說出,晚輩才能确信。”
仙人遞來一個眼神,“倒是毫不避諱。”
“貪嗔癡竟是占了三樣,一如往日。”
封紫宸不應,目光卻落在洞口處,而後戲谑離去,“原來仙人教過徒弟如何簾窺壁聽。”
不多時,李輕虹便從洞旁走了出來,“師父竟與封公子相識?”
仙人皺皺眉頭,“你為何在此?”
“輕虹特來感謝師父。”
“兩人如何了?”
“無甚大礙,幸好火候未夠,隻是暈過去了。”
“那便好。”
“師父強行進入神識,定傷了元氣……”
仙人攔住李輕虹的話頭,“于你而言,又不甚難,為何執意來請我?”
許久未得到回應,仙人動了動腦袋,“難以啟齒?”
仙人自嘲地笑了笑,“陰骘有虧,不願涉足,那為何又要收徒?”
“你啊!哎……”
遙遠的朝陽欲噴薄而出……
仙人,搬了家。
封紫宸挑開甯安額前的頭發,喃喃自語了句,“真的長了許多。”
甯安似乎醒了,眯瞪着眼,左手在四處摸索,終是拉住了一段衣袖,輕籲了口氣,“方才去哪了?”
“尋你好久。”
手反被握住,封紫宸盯着那泛紅的手腕,低下頭來,落下一道冰涼,“去見位故人,再睡會吧,天快亮了。”
“是那位仙人嗎?”
封紫宸的眼裡劃過一絲驚疑,“你……”
甯安抽回手來,在封紫宸的幫助下緩緩支起身子,“仙人對你說了句‘瘋瘋癫癫’,我聽到了。”
封紫宸笑了笑,“仙人刀子嘴豆腐心。”
“說說看?”甯安深吸了口氣,雙手搭在被褥上。
“午後便出發去叆叇村了,怕你累着,再睡會兒?”封紫宸将他手塞回被窩裡。
甯安搖搖頭,“睡不着了,說實話,我很擔心。”
“好,那就給你講個故事。”
“嗯。”
“關于甯王的。”
“嗯。”
沈千業被關了快一月了,每日從高懸的牢籠裡被放下來,除了讓其進食與排便,就是讓其跪在底層的竹席上。
底層反向開口的房裡會有鐵鍊抻出,鐵鍊拉長可拖至底層深潭裡,然後纏住沈千業的雙腳,隻要沈千業不聽話,便将其推進深潭。
深潭裡有什麼?
有鲛鲨。
畢竟是建在海底的牢獄。
被倒吊着的沈千業的五官内皆充滿海水,方才被強制塞進去的食物開始在胃中翻湧,窒息與痛苦之餘竟看到有東西慢慢靠近。
鲛鲨!?
上月被鞭打的傷口還未完全愈合。
沈千業開始瘋狂扭動,周身掀起巨大水花。
鐵鍊摩擦潭沿,發出“叮鈴”的聲響。
眼看就要與鲛鲨貼面,腳上忽的有一道力,将沈千業猛地拉了出去。
沈千業趴在潭沿嘔出一大口水來,以及一些都未來得及消化的食物。
頭頂傳來一個聲音,“你為何要殺阿爹?”
沈千業趴着幹嘔,渾身濕透的來了句,“我沒殺。”
“扶他跪好!”
“是!”
兩人将沈千業拖到席上跪着,一人攥住一團發,強迫其與面前之人對視。
“兄長……兄長這是變着花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