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紫宸一邊拗着甯安的頭發,一邊若有所思,他同這副身體很契合,不過最有意思的在于,隻要以“他”的命作威脅,他必聽從,房事會格外順滑與舒适。
那個隐在丹楓谷的“他”,看我如此折騰“他”的人,又會憋出一番内傷來,那傷得花好些時間才能好。
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
他一向好惡心“他”,太過懦弱,竟同他共用一具身體,丢臉至極!
三年來,他一直都以折磨“他”為樂,“他”百般珍視的,他便百般摧毀,“他”漠不關心的,他便噓寒問暖,從不遂“他”心意。
無聊?
不不不,怎會?
若“他”死了……
不,“他”不能死。
為什麼?
他沒想出所以然,隻是道了聲,“他”就是不能死。
那雙眼睛緩緩睜開時,封紫宸一怔,很漂亮,他的眼睛。
伊始他便這麼認為。
“你不睡嗎?揪我頭發幹嘛?”甯安打了個哈欠,嗡嗡地問了句。
“睡不着。”
甯安冷不丁地支起身子,摸了摸身上的被褥,“不,這被子哪來的?”
“村裡總會打幾床新的被褥,過年時好換新……”
甯安奇怪地扭過頭來,“你在說什麼?”
封紫宸的手還未觸及甯安的臉,被甯安直接揮開,“别碰我!”
“嘶……我的腰……”甯安捂住後腰,深吸了一口氣,将左腳伸到床下,試圖去踩靴子。
他的衣服被花容疊好放在了堂中,他得走過去穿。
身後無應答。
甯安一邊穿衣服,一邊回頭看側躺着的封紫宸,他正饒有趣味地盯着,嘴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
在齊香荷的幻境裡,甯安就知道了一件事,時間的快慢完全取決于制造者的心情與态度。
顯然,封紫宸知道。
門一拉開,門口的青石闆上已經堆滿了雪,院中白皚皚的一片,無一絲行走過的痕迹。
天邊依舊漆黑一片。
雪還在下着,在深黑色的背景下,迷迷茫茫地垂落着。
出口的月圭門内有水波流淌,“易有太極,是生兩極。”
成陰陽兩極之态。
從這裡看過去的天地,似有重影,極為不真實,不出所料的話,這便是第二重幻境。
虛虛實實,真假難辨。
甯安觀察着水波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勃勃的響聲,封紫宸越過他,徑直走了進去,倏地又從水波裡送回一顆腦袋,他笑着來了句,“天下奇景,此生難遇也!”
便又把腦袋收了回去。
甯安跟着穿過水波,身體似有一層水流洗滌,似熱似涼,再擡起眼,竟呆立原地。
這是水墨的世界。
眼前的封紫宸被寥寥勾勒了幾筆,轉身抻開右手,分明未描繪,甯安卻感受到他嘴角的笑意。
甯安還在發愣,手卻已被握住,聲音似有似無般的傳出來,“跟緊了!”
走過一片嘩嘩作響的竹林,即是一條小溪朝下綿延,凝神靜聽,水流如同悅耳的琴聲淙淙流過。
兩人沿着溪沿走着,小心翼翼,小石子有很多,不規則地倒在兩側,不多遠竟聽到嬉鬧聲,兩人皆一怔,加快了步伐。
穿過一道密林,幾件衣服被一小童好生整理地置于一旁,小童盤膝而坐,托腮望着,一言不發。
冠者五六人,童子約六人,皆浴于水,以追逐與打鬧為樂,終有倦意,遊至岸沿,詠而歸。
歌聲久久地回蕩在林間,渾濁而蒙塵的心野似瞬間清明。
有一行人相伴上山,問及,山頂有一造方亭,攜友同遊,登高作賦。
封紫宸很有興趣,拉着甯安便跟着他們上山。
具體說了什麼,聽不太懂也記不清,封紫宸同他們相處得很是融洽,接錯了或句意有誤,也主動自罰一杯。
一人提着酒壺來跟甯安倒酒,甯安連忙躬身,分明隻有幾筆,甯安居然看到了杯中的水紋,“公子的眼睛片刻不離,難不成怕我等将他灌醉?”
甯安搖搖頭,“沒有的事,隻不過我這好友……大病初愈,還是莫要過飲的好。”
“公子對友人着實貼心,小生好生敬佩。”
“哪裡哪裡……”甯安略有羞澀,客套了兩句便将酒杯端至嘴邊,一隻手抻了過來,還沒等甯安反應過來,便被他咽了下去。
“好酒!”封紫宸迎上前去讨酒,那人也照舊給他滿上,“公子好酒量!”
“若不盡歡,空談歲月。”
“哈哈哈……好!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舒朗的笑聲響徹腳下山谷。
幾位文人,就這麼橫七豎八地歪着,倒着,睡得正酣。
封紫宸笑了笑,而後松開手中的酒杯,穩當地走至甯安身邊。
甯安右手搭在屈起的右膝上,側身望着山下。
雲霧似在峰谷間移動,遠近諸山呈淺墨深墨,忽隐忽現。
封紫宸輕輕摩挲着甯安的手指,溫聲問了句,“什麼時候發現的?”
甯安反手握住他跳脫的手,“醒的時候。”
“哦?說來聽聽。”
甯安擡眸來看,似笑非笑地應了聲,“秘密。”
“啧!學壞了啊,同在下可是越來越像了……”
“呵呵……這可算不上誇贊。”
“怎會?”
兩人攜手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