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
直至被推進豬籠裡,甯安還是沒想出個合理方案,他們還着實“體貼”,說火刑用于習武之人,手無縛雞之力者那就直接溺死。
在入水之前竟見着了“天人”,再一晃眼,卻又不見了,甯安這才意識到問題,他冷不防地想到了方處機,封紫宸曾說過,南蠻的一處村子裡,有塊劇毒的石頭。
再者,那個能徒手将他衣服整個掀掉,竟是無能鼠輩?
甯安都未探得“天人”鼻息,那幫人就已沖了進來。
從秦沅甫願意同祁易合作開始,他便入了甕,或者說,自打他們進村,皆已深在棋局之中。
自然還得到一個信息,半笙居然還沒醒,馮姨把門堵着,不讓任何人進去,半笙也暫時安全。
毫無疑問,半笙中了“撫心草”,這同秦沅甫脫不了幹系,畢竟按照顔玉的說法,撫心草較難獲得。
半笙醒不來,沒法幹預秦沅甫的任何計劃,接着秦沅甫便将甯安送給“天人”,他拿到那味“藥”,即可逃之夭夭。
但甯安自忖,秦沅甫非利己與無恥之人,定會折返。
不過也是作賭。
所以利用也罷,合作也罷,互惠互利而已,“将計就計”,甯安可得見“天人”,以身犯險卻能揭穿“天人”之醜陋面目。但這事,依然不能這麼算了。
可“天人”中毒身亡是意外,秦沅甫不反抗,甘心被焚,亦是意外。
似乎還怕甯安跑掉,捆綁的如此緊實,甯安歪在豬籠裡,半邊臉已然貼着水面,倏地豬籠被摁了下去,雖夏季炎熱,但突如其來的冰涼依舊讓甯安打了個寒顫,摁了一會甯安開始有些窒息,渾身開始扭動起來。
籠子又被提了上去,甯安貼着籠子不住地大喘氣,繼而猛咳,身上的水嘩啦啦地朝下掉,天熱的厲害,須臾之間,便已覺着日光灼灼。
隻一瞬,甯安又被摁了下去,這次力道更猛,時間更長,河水從各個角落鑽,無孔不入,強大的水壓讓人沒法呼吸,大腦開始一片空白,恐懼頃刻襲來。
這一次被提上來後,甯安嘔出一口水才緩過神來,接着他被村民們從籠子裡拖出,綁上了什麼,又渴又熱,渾身無力。
然後……他被推了下去。
那種無力與絕望,就在垂墜之下占據了甯安的腦海,他沒掙紮幾次,便開始意識不清了,四面八方分明很靜,甯安似乎什麼都看不到,卻聽到了不間斷的哀嚎與嘶吼,那種像花線一般細的聲,而後越來越響,很快便如巨雷一般的驚天動地。
有什麼正面撞來,甯安的五髒六腑就像被撞碎了一般,它發出“咯咯”的聲響,“啊~~~~!”
另一團将它撞散,尖細的笑聲從四處傳來,數十團連續不斷的沖擊,讓甯安痛不欲生,那種從外至内的酸楚讓胃翻江倒海,心肝脾腎都快攪在了一塊,每一次剛緩和,另一團又撞了上來。
它們似乎不想讓他安生,折磨他是它們唯一的樂趣。
直至一團很小的黑霧懸停半空,周圍的喧鬧聲才停了下來。
什麼?它都說了什麼?周圍又開始吵鬧,吵得甯安耳膜欲裂,危險,哪裡危險?他隻覺眼前一陣金花四濺,瞬時的暈眩後竟已身在不知名地,一片花街,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有個穿着鵝黃色紗裙的女孩格外顯眼,粉黛蛾眉,似玉如花,身旁應是她的娘親或什麼長輩,指責她不可亂跑,女孩表面應承着,目光又被身後的什麼吸引,“知道了知道了!”
女孩被抓走了,幾經周轉,被賣到了風塵之地,在多次不配合下,被打得體無完膚。年長的女子一邊為她抹藥,一邊揩眼淚,“你這又是何苦……”
女孩不應聲,兩眼隻直勾勾地盯着房梁,氣息很弱,嘴唇幹得已然翹起。
“那會兒我也這般,總以為阿爹同阿娘會來接我,可是啊,我自打來這後,便再也沒瞧見他們,他們那些人,鬥不過的,不服就打,腿都打斷了,連出恭都是自個兒爬到茅房。”
“為什麼?”
女子清癯的臉上顯露出一絲寂寞的笑紋,“哪有人時時服侍你?來不及了把褥子都弄濕了,後來被拖到茅坑裡吃矢的。”
“然後學乖了,也知道入了風塵地,絕無出去的可能。”
“可是……我想我阿爹和阿娘,還有忠叔,阿寶……”女孩念着念着,淚瞬間綻出在她的眼上了。
女子用手帕擦着她滾滾而下的淚水,含着哭腔道,“五年了,我都快記不起他們的樣子了,嗚嗚嗚……”
觸及傷心事,女孩跟着她一起哭,就像兩根被雨水澆倒的禾苗,凄凄慘慘。
一日,女子因被客官刁難,說她隻伺候江家少爺,那日請都請不來,女子軟聲道冤枉,那江少爺包圓,她沒法做主,那客官借着酒勁,在店内大堂大吵大鬧,還沒等“媽媽”過來,一巴掌扇了出去,力道之大,将女子掌掴在地,女子捂着臉,嘴角的血絲瞬間流了出來。